棠音

作者:晏宁昭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二一)偷袭


      明黄的灯火将沈扬清颀长的身影映衬得愈发高大,他伏在案前,用银筷子小心翼翼地将炉里残余的香料夹出来,盯着灰烬苦思冥想。郝孝平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晚定要点上一支甜香助眠,否则就无法安稳入睡。奇怪的是,今晚房中的香炉冰凉拔手,但香炉里却残余着一块不足半个小指盖大的香料,已经被熏得完全焦糊了。

      这时钟朔和洪文茂从崇正轩赶了过来,皱眉问道:“沈大哥,怎么回事?”

      “炎旭,你来瞧瞧,这是个什么玩意!”沈扬清断言道:“这东西定然不是安眠之物!”

      钟朔上前盯着那被夹出的香料瞧了瞧,一时也无法从焦糊的外表中观察到什么线索,伸手摸了摸香炉,又接过沈扬清手上的银筷子,挑一撮粘在香料上的灰烬看了看。“昨夜烧剩下的?这香炉是冷的,说明今晚无人点香。”

      “取酒化之,可一探究竟。”就在这时,清磁的声音拂过耳畔,钟朔当即回眸望去,那人嘴角擒着一抹幽凉的笑,缓缓地踏入房间。

      钟朔不由得皱眉,“你怎么折回来了?”

      叶棠音摇着扇子啧啧道:“鱼网鸿离,人家想要的知音,原本就不是我啊!”

      钟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碰了一鼻子灰?”

      “我碰再多的灰,也没你黑。”叶棠音顺手从桌上端过一杯酒,放在鼻尖前嗅了嗅。“风月楼的葡萄酒!我赌十两银子,我猜的准没错。”

      “我可不和你赌,我怕输得连里衣都不剩。”钟朔挑起一撮香料抖进杯中,随着残香逐渐融晕,杯中酒水竟由淡红色缓缓变成了暗紫色。“这是……牵机黛!”

      “又是岭南药王谷……”叶棠音眸色沉沉,眼中充斥着汹涌的猜疑。“原本以为他们是针对我,现在看来他们针对的不只是我。”

      钟朔闻言追问道:“你何时遭了药王谷的暗算?”

      “偷袭罢了,想暗算我,也得有些真本事。”叶棠音不屑地冷哼道:“就凭那点不入流的翡翠彤还想暗算我,做他祖宗的春秋大梦去吧!”

      沈扬清云里雾里地问道:“牵机黛?翡翠彤?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蓝的红的花里胡哨,难不成要凑副彩虹?”

      “岭南药王谷制出一套七色丹香——翡翠彤,无孔缇,百炼缃,鬼吊竹,浮梦青,牵机黛,魍魉苋,江湖俗称七色虹,点燃便可吸食。七色虹本身不溶于水,但若以酒化之,便会呈现出七种不同颜色,而这香炉中烧的正是牵机黛。”钟朔详细地说道:“牵机黛顾名思义,成分是牵机,状成黛蓝色,烧起来有一股清淡甜味,毒性与其他几味香料比起来更保守,也更隐蔽不易察觉。常人闻过一炷香牵机黛,最多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但在十二个时辰内服用解药,便能解毒活命。”

      “有一点不能忽略,七色虹溶于酒,反过来说,以酒催之会加速毒发。”叶棠音瞧了一眼桌案上的餐具与酒菜,“郝孝平应该是昨夜已经吸食了大量的牵机黛,今晚饮酒诱发了体内毒物,才导致暴毙而亡,是以今夜被毒死的只有郝孝平一人。下毒者有意杀人,送酒者无意间推波助澜,又或是合谋灭口,也未尝不可。”

      “岭南药王谷……”沈扬清面沉如水,皱眉道:“罗刹榜第二便是岭南药王!”

      叶棠音听见“罗刹榜”三个字,不禁面色微变。

      钟朔下意识地瞄了她两眼,没敢吭声。

      沈扬清眉头渐深,“可我们并未查到,郝孝平与岭南药王谷有过任何交集与往来。”

      “岭南药王谷的确是靠七色虹起家,七色虹这东西也的确稀罕,但绝非求而不得的龙肝凤胆。”钟朔头脑始终清醒,“若以此就断定药王谷有嫌疑,未免草率。”

      “仅凭牵机黛的确不足以将嫌疑转移到药王谷头上,可翡翠彤与牵机黛一起现身,恐怕巧合也就不再是巧合了。杀郝孝平有一百种方法,用牵机黛未免浪费。”叶棠音点了点桌上的酒壶,啧啧道:“这壶上等葡萄美酒,怎么着也值二十两,钦差大人当真阔绰。”

      “二十两银子?”洪文茂闻言不禁咂舌,“那姓宋的不过一个五品官吏,哪来这么多银子可以挥霍!”

      “非也!非也!”叶棠音摇头笑道:“叶某说的是二十两黄金!”

      “啥!”洪文茂目瞪口呆,“疯了吧!这么一壶酒,值二十两黄金!”

      “文茂兄有所不知,这壶里装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西域葡萄酒,普天之下除却皇宫大内,唯有到长安风月楼,方能一品此等醇美滋味。”叶棠音眯起眼笑道:“有道是千金换美酒,这个价钱一点不贵,喝上一口就赚一口!”

      洪文茂感觉人生被刷新了,心下一阵忿然,自己艰苦朴素勤俭持家惯了,如今豪掷千金的傻子咋这么多啊!

      贫富差距如此悬殊,啊呸!什么狗屁世道!

      “若非郝孝平今夜没有点炉熏香,就连宋钦差也要跟着送命,可他为何没有点香?一个人长久的习惯,不应该在一夜之间改变,除非遇到特殊的事情。”叶棠音四下转了转,“若郝孝平提前得知今夜有客来访,就不会早早地燃香歇息,那么是谁给他传递了消息?会是宋钦差本人吗?”

      “我就知道,相国的人没安好心!”洪文茂碎碎念道:“若是那姓宋的提前派人混入侍从中,将助眠香料偷换成毒香,早早令郝孝平中毒,而后再告诉郝孝平,今夜他会带酒菜前来探望叙旧,实则是要借酒杀人,如此既避免遭受危险,又能顺理成章地洗脱嫌疑,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沈扬清当即吩咐道:“立刻告诉白盟主,我们需要调查这几日景明山庄是否有人行为反常,请他安排人手协助配合。”

      “得嘞!”洪文茂垂下脑袋,心道这一晚上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可怜自己这双笔直的筷子腿快累断了!

      叶棠音识趣地笑了,知道沈扬清是在防着她呢!沈扬清方才明显欲言又止,既不认同洪文茂的推测,又不讲出心中思量,摆明了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防的当然就是她这个外人。

      就在这时,孟东祥心急火燎地回来了,伏在沈扬清耳边悄声道:“陈大统领在院子里等着。”

      沈扬清眼神一紧,“陈子辛有什么事?”

      孟东祥为难地道:“大统领请大人去‘喝茶’……”

      沈扬清脸色微变,转而对钟朔说道:“劳烦兄弟跑这一趟,剩下的事,待验尸过后再作详查。明日辰时,议事堂见。”

      言罢,沈扬清便领着下属匆匆离开翠柏苑。

      叶棠音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道:“大半夜‘喝茶’,恐怕要一夜无眠了,那位爷的‘茶’岂是容易喝的。”

      引路的青灯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微光明明灭灭极不老实,好在今夜月色清朗,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从翠柏苑回到漪澜苑,恰巧路经后花园,而此时地上的血痕却早已不见踪影。

      叶棠音停下脚步,回眸望向钟朔,“看来你那叔父已经知晓了,这事瞒不住。”

      “那是自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我们瞒得再严实,也逃不过满山庄的耳目。”钟朔无奈叹气道:“武林盟主的老巢,贼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传出去还不贻笑江湖。”

      叶棠音连忙撇清关系道:“不要总是我们我们的,明明是你们要帮着白少庄主遮掩,为了保住他那不值一提的面子。”

      “你摘得真干净!”钟朔啧啧道:“可惜你我已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斩藤一走了之,这事我干得出来,你要是拖我后腿……”叶棠音冷冷地笑了笑,“我就先咔嚓了你!”

      钟朔:“……”

      夜风忽涌,叶棠音从袖中取出匕首,凝视着失而复得的战友。

      “那个啥……”钟朔顿了顿,试探着问道:“可否容在下瞻仰瞻仰这天下名兵榜上的宝贝?”

      叶棠音嘲讽道:“什么名兵榜,不过是沽名钓誉的玩意罢了。它就是一支匕首,没有光环的匕首。”

      钟朔悄悄瞄了两眼,“那颗寒玄玉……”

      “丢了。”叶棠音毫不在意地回道。

      “大气!”钟朔恨不得给她竖个大拇指,再鼓掌呱唧呱唧。“大当家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奇珍异宝丢了就丢了,就是不在乎!”

      “我的珍宝只是它……”叶棠音盯着匕首,眼眸微涩,“我三岁开蒙习武,师尊亲自为我铸成这支匕首,教我如何用它保护自己。这些瑰丽的棠花图腾,都是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十三年前,我机缘巧合得到一颗寒玄玉石,便将其镶在匕首柄上。十年前,在我成为蓉素少主那天,我给这只匕首取了一个名字——棠棣。它是我最忠诚的战友,与我并肩作战十三年,没有谁像它一样陪伴着我,悲欢生死,不离不弃。可到头来却是我先放弃了它,是我糊涂……”

      见叶棠音有些激动,钟朔也不再贱嘴调侃,转而问道:“那夜闯山庄者的身份,你有什么头绪?”

      叶棠音先是点点头,复又摇头道:“他同时习得夺命飞花掌与万紫千红阵,集我和叶君竹的本事于一身,实力不容小觑,却也绝非蓉素门人。”

      “他能悄无声息地闯入景明山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子诚功夫不差,交起手来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钟朔眉心紧锁道:“此人能躲过山庄暗哨的警戒,我甚至怀疑他有内应。”

      “白洵功夫不差?”叶棠音讥笑道:“他不差,能让人揍成那副德行?”

      “是你要求太高!”钟朔有些心虚道:“子诚好歹是江湖四公子之一,这回是碰到了高手中的高手,只能说倒霉,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叶棠音笑呵呵地看着钟朔,“这种昧良心的话,你说着不心虚?”

      钟朔干咳了两声,“有那么一丢丢……”

      白洵与姑苏孟氏的异姓郡王孟北宵,长安薛氏的嫡长公子薛峥,以及扬州青云帮的少帮主云尽晖,并称江湖四公子。四人在青曜榜上分列四至七位,但身为罗刹榜探花的叶棠音却还是瞧不上他们四个,她觉得广陵阁对江湖正道委实宽容,老的老的放在一起比,小的小的放在一起比,关起门自娱自乐有什么劲,有本事就去魔道拎个人出来,真刀真枪地比划比划,她敢毫不客气地断言,便是这四公子之首的薛峥,都打不过千宁座下一个小小女使。

      这般不堪一击的虚名,偏偏是江湖正道追逐的地位,荒唐至极!

      “井底之蛙,自欺欺人。”叶棠音啧啧叹道:“你们江湖正道选人只看脸吗?”

      “当然不是!”钟朔理直气壮地驳道:“主要看年纪。”

      叶棠音倏地觑起眉眼,“薛少闻最老?”

      “薛……少闻?”钟朔忽地挑眉道:“叫的这么亲,你认识他?”

      “比点头之交,多了那么一点情分。”叶棠音忽地动了动鼻尖,深深地嗅了嗅,“你闻到一股酸味没?”

      钟朔:“……”

      叶棠音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我的心眼儿就只有针孔那么小,找补一次怎么能够?”

      钟朔:“……”

      这事还能不能翻篇了?

      “小心!”

      就在这时,却见数枚薄而锋利的花瓣,竟从林子里射了出来!

      飞花裹携着嗖嗖的风鸣声,来势汹汹——

      “向后仰!”言罢,叶棠音右臂一勾,顺势祭出了银锋匕首。

      “手给我!”说着,钟朔一把握住叶棠音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二人齐齐向后栽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钟朔背部着地,生生摔在石板路上,而叶棠音恰好扑在他怀里。飞花射向四周,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松枝断裂,山石炸碎,瞬间掀起一层迷蒙的灰尘。叶棠音那支匕首也深深扎进树干中,鲜红的血水沿着银白的锋刃缓缓滴落……

      血,当然不是她的。

      “咳咳……”叶棠音挥扇驱赶烟雾,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哼,她下意识挥拳砸去,却又被人一把攥住。

      “是我!”钟朔干咳了几声叫屈道:“我这才给你当了肉垫,你就要恩将仇报啊,未免也太狠心了吧!”

      叶棠音微微释然,才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反手一巴掌直接乎上钟朔的脸。“我呸!登徒子!摔死你都活该!”

      以他的功夫怎么会摔得如此狼狈,还不是居心不良,有意而为!

      “啊呀!疼!”钟朔捂着脸颊叫屈,这么一捂倒是直接将叶棠音的左手摁住了。

      “疼你祖宗!”叶棠音拿指尖尅着他的脸,“我用的是……”

      等等!

      左手!

      她扇巴掌用的明明是左手!

      此刻钟朔正摁着她的左手!

      叶棠音的脸色竟瞬间惨白如纸,眸中再不复从容淡定!

      “放开!”她想抽回左掌,却被钟朔攥得更紧。

      “不放!”钟朔握着她冰凉的手,沉沉叹息道:“原来这就是你改变习惯的原因……”

      她这只手冷如冰雪,毫无温度可言,握起来绵若无骨,根本不应该属于一个能提刀握剑的习武之人。

      钟朔顺势捏住了叶棠音的脉门,轻轻一压,探其虚实——果不其然,她的左手乃至整条左臂,皆受了极大的损伤。难怪她那记左手刀绵软无力,难怪左锋臻昀重出江湖却只用右手搏杀,一切疑惑都有了合理解释……

      钟朔望着叶棠音冷白的面庞,缓缓松开手。“七年前,你伤了左手,左锋臻昀才会隐匿无踪,是吗?”

      叶棠音愤然地抽回左掌,苦心隐藏的秘密却被一朝窥破,她的愤怒与羞恼全部都写在脸上,眸中弥漫着一股寒凛的杀气。她的确承认了身份,却不意味着要将弱点与耻辱暴露无遗。“左锋”曾让她名慑江湖,是她引以为傲的利器,如今却是她不能提及的弱点,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伤疤与耻辱,如蛆跗骨,难以拔除。

      “你快将后槽牙咬碎了……”钟朔咽了咽唾沫,有那么点后悔,“我要是知道你翻脸比翻书还利索,打死我也不逞这口舌之快!”

      “现在后悔了?太迟了!”叶棠音缓缓举起紫檀宝扇,扇锋直指钟朔面门,叫阵道:“你赢了,我随你处置。你输了,就把命留下。”

      钟朔无语失笑,旋即拔出腰间碧箫横刃于胸前,叹气道:“你说打就打啊,都不用问一问我的意见?”

      “死人是不需要发表意见的……”叶棠音反手一挥,疾利的扇风呼啸而去,竟瞬间将钟朔后方粗壮的松树拦腰震断,半截树干正好倒在他的脚边。“赢了我,你自然可以说话。”

      “你讲讲道理,一言不合就动手,实在是有辱斯文。”钟朔分毫未动,轻笑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盟友,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废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叶棠音右手一紧,脚踏砖石蹬地而起,挥扇直冲冲地劈向钟朔,一股霸道气劲顿时破空袭去,要多狠绝便有多狠绝。钟朔脚下却纹丝不动,将碧玉箫放在唇边,吹起了清缠小调,箫声澈澈,音色灵绝,星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棠音,眼睁睁地看她凌然的身影越杀越近。叶棠音猛地刹住脚步,扇锋距钟朔额心不过半寸之遥,呵问道:“你什么意思!即便你不还手,我亦不会留情!”

      箫声忽止,夜风拂过,吹乱了叶棠音鬓间几缕碎发。

      钟朔望着那明净容颜,贼兮兮地挑了挑眉,“你既停下了,还说不留情面?”

      他忽然抬指擒住扇面,薄利的扇锋被他修长的双指死死夹住,那股子蛮横的力道令叶棠音吃劲不已。愤怒成功激起叶棠音的好胜心,对手越是强劲,她越是兴奋,眼神也愈发凌厉了,眸中戾气叫人望而生畏。叶棠音右掌狠命一推,逼得钟朔连连后撤,退却数尺又猛地刹住脚步。他凝眉望着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焰,这样一双眼睛当真明亮如火。

      “潭眸一动……暗辰星……”这一刻,钟朔终于真正见识到,所谓黯淡星辰的潭眸是何等惊艳模样!

      树影随风摇,人影定如石。

      此时此刻,没有招式精绝的对攻,只有此消彼长的力决。

      叶棠音微微咬牙,额上已经冒出一层轻薄的汗渍,“你若想拼力气,不如找片林子,你我就比徒手劈大树。”

      说话之际,她却脚下突袭,朝钟朔的膝盖窝踢去。可惜钟大少爷反应快极,一个侧闪便躲开此击,一来一往间二人换了位置继续对峙。

      钟朔轻笑拒绝道:“君力拔山兮气盖世,颇具西楚霸王之风骨,恐怕沈大哥也要将小霸王的头衔让给你了。小可人娇体弱,实在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声“小霸王”却令叶棠音浑身一僵,甚至连握扇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卸下几分。

      钟朔甫一感知到她的松懈,立刻反守为攻,猛地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就将人拉入怀中,趁机点住她的穴道,聪明地制住她的右臂,完美逆转局面。

      叶棠音恼得面色通红,冲天的怒气在血脉间涌荡,“卑鄙!”

      “彼此彼此!”钟朔顺势将叶棠音禁锢于双臂间,微微一低头,柔情的吐息堪堪落在她的发间。

      叶棠音登时僵住了,耳边是某人低低沉沉的痴笑——“你停手,就证明你舍不得让我受伤。”

      一弯凉月高高悬起,衬得夜色静谧而安宁。

      他嗅尽她发间馨香,心满意足地松开怀抱,望着她稍显惊惶的侧颜,他眸中的笑意越发温融。

      “他娘的!你占我便宜!”叶棠音横眉怒目地瞪着钟朔,气得牙齿打颤,“你不想活了?”

      钟朔阴恻恻地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信不信,我定会将你大卸八块!”

      “只要你高兴,将我卸成八十块都没问题!”钟朔凑到叶棠音耳边悄声道:“这附近也藏着白叔父的眼线,劳烦大当家尽量配合些,我们好歹也是两情相悦的欢喜冤家,若是叫薛家人瞧见你这般讨厌我,岂非露馅!”

      叶棠音冷哼道:“那样正好,我可以将你拆碎了,直接送到薛大小姐枕边。”

      “你要谋杀亲夫啊!”钟朔做作地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你是想咔嚓了我,好和野男人私奔?”

      叶棠音觉得眼前这货是小倌院头牌易容假扮的,“你是不是疯了?”

      路旁的青灯依旧左摇右摆,微弱的烛火依旧明明灭灭,就在这时,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院子里谈情说爱,扰他人清梦,你们觉得这样合适吗?有事不能回房办?”却见不虞先生拎着一桶冷水,踏着一地月光信步而来。他猛地松开手,沉甸甸的水桶砰地落了地,却未洒出去半滴水渍。

      钟朔一见到不虞,免不得多了几分小心,乖巧地问候道:“二哥!”

      不虞忽地皱起眉,“怎么,我长得十分凶神恶煞?”

      钟朔一头雾水,“什么?”

      “你见到我害怕什么呀?”不虞先生眼冒绿光地盯着钟朔,活像是饿了许久的狼见到肥肉一般。

      “二哥……”钟朔被不虞盯得头皮发麻,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长安镖局是不是有一门眼神杀的绝技?

      不虞先生嘿嘿笑道:“小贼挺会算计啊!夜深人静,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如此善解人意的月亮!”

      钟朔闻言望了望天,那弯月牙不知何时竟躲到了云彩后,委实识趣得紧。“二哥说笑了,我们没干什么……”

      “没有什么!必须有点什么!”不虞先生得意地笑道:“你用不着害羞,我是开明的兄长,不像上一任那么古板。”

      “上一任?”钟朔闻言更懵圈了,却下意识地不想深追这个问题,总担心要是查出来他接受不了的事可怎么办,毕竟打死不能分手!

      “你个呆瓜胡想什么呢!老子说的是老子的上一任,不是她的上一任!”不虞对自己这个优点颇为自豪,和慕泽那个年纪轻轻的老顽固相比,自己可不是一般地开明。“不过我有言在先,你既招惹了这丫头,就得负起男人的责任,必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若敢提裤子走人,老子就把你阉了做成药人。”

      “不虞!”叶棠音面色一冷,呵斥道:“有些玩笑开不得!”

      不虞一顿,默了默,果然没再说什么。

      钟朔闻言神色一愕,怔怔地看着不虞,“你便是医毒双殊——不虞先生?”

      “不才不才,正是鄙人!”不虞先生的声音忽然沉冷许多,一改之前轻浮的语调,就连神色也凝肃不少。“无涯门的点穴功夫极为独特,南少就别劳我费神了,先将她的穴道解开,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聊。不然我手上恰有几味奇特的毒药,都是些新鲜出炉的玩意,因而没什么解药,南少可有兴趣尝尝鲜呀?”

      不虞平静地看着钟朔,一股戾气却在那双寡淡的眼眸深处涌动而起。

      “二哥说笑……”钟朔面色一僵,医毒双殊果真如传闻般心思难测,方才还笑嘻嘻地打趣自己,下一瞬便翻脸无情放话威胁,合着翻脸比翻书还快也是长安镖局的传统手艺!

      “我这妹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冲动,脾气暴躁,为人强势又霸道,方才是她太过偏激,你身为男人须得多担待。”不虞笑呵呵说和道:“我和她不一样,你想知道什么,你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万事好商量。”

      钟朔盯着不虞脚边那桶水,“二哥提一桶水做甚?”

      不虞淡定地回答道:“杀人见血,噶完人,自然要清理现场。”

      钟朔:“?”

      下一刻,钟朔便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何谓杀人洗地的最高境界——

      却见不虞撩起一拨水扫向四周,水珠在气劲的裹挟下竟化为利箭射去,只听砰砰几声闷响,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如枯叶般哗啦啦地从树上掉落,一半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一半肠穿肚破倒地而亡。奇怪的是他们分别穿着两种不同材质的黑衣,活命的那一半身上衣料明显比死了的那一半贵上许多。不虞任劳任怨地将活人和死人分别拖了过来,一样一堆地安置好,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瓷瓶,一瓶是药丸一瓶是粉末,往活人嘴里塞药丸,往死人身上到粉末,不消片刻,死尸竟尽数化为血水!

      钟朔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化尸粉……”

      “对喽!”不虞将一桶水泼到地上,冰冷的水瞬间冲淡一地血痕。那流淌的水渍染着腥红,将灰土和沙砾一并扫走。“不知死活的东西,浪费老子一瓶好药,老子配的化尸粉比圣雪宫的破烂好上千百倍,物美价廉,保质保量,欢迎尝鲜。”

      钟朔震惊不已地瞪眼道:“他们都是潜进来的细作?”

      “不然呢?我能杀白盟主的弟子吗?”不虞瞥了一眼地上那堆活人,“老子喂他们吃了忘忧丸,保证他们明早醒来后不会胡说八道。白盟主委实胆小,在自家还安插这么多眼线,不过有一点你还真别说,景明山庄当真阔气啊,暗钉身上的衣料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差。我说你们就不能小心些,若是老子今日没跟来,明天你们俩的破事,还不传得满天飞啊!”

      叶棠音心下一惊,不虞的提醒十分及时,景明山庄里暗钉遍布,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兄长,解开我的穴道,我们二对一稳赢。”

      “你脑瓜子被门挤了吗?”不虞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叶棠音,“这小贼喜欢你,你一招美人计就能将他拿下,还动什么手,粗不粗鲁!我平时交给你的兵法计谋,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都当屁给放了吗?”

      “二哥,她一个姑娘不好听这些糙话,你别骂了。”钟朔尴尬地看着骂得不亦乐乎的不虞,心下感慨世上能人何其独特,名震江湖的医毒双殊竟是个话痨……

      “哟!还挺护短,有做我家姑爷的潜质!”不虞满意地点点头,“就冲这点,我满足你一个小心愿,说吧!”

      “在下确有疑问,还请二哥解惑!”钟朔眉心紧锁,“六年前的白燕园埋尸案,五年前的赵长乐被害案,这两桩案子的主犯究竟是谁?”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你开心了吗?愉悦自己,身心健康!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102926/2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