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尚书出墙来

　　绿水浪平平，春雨稀微微。

　　水滴砸开的波纹荡开一圈圈，八贤王背手望着，叹息声不绝。

　　我和小宋把王爷领到路边的小酒馆，斜风徐徐，雨帘密织。王爷一口一口喝着闷酒，相当的不得意。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八贤王晃荡着酒杯，“春雨贵如油，我却不能惬意赏景了。”

　　小宋夺过八贤王手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殿下可是有挚友别离，生了愁绪，还是，”小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青袍，“随意道了一句牢骚话。”

　　八贤王抬着手，愣了半晌，眉毛一拧，把酒壶又夺了回来，酒水从嘴角淌下，滴答在桌子上。

　　这是被猜中心思的样子，我坐在一边看着，这诗没印象，等会儿还要求小宋讲上一讲。

　　“我这心里不舒服，想了想，这应天府里唯有小宋兄弟你合我心意，便来这书院寻你了，”八贤王顺着正在夹花生豆的筷子看到我，“正巧齐姑娘也在。”

　　小宋瞟了我一眼：“殿下若是想找乐子，解解愁，那您真是找对人了。”

　　八贤王把酒杯从嘴边移开，没了之前见的精神气，闷闷道：“我这以后在这常住了，这好去处一个个去，总有的逛，今日不想那喧闹的去处，寻个清净点的地方，可吟诗作画的雅居。”

　　常住，这是被圣上丢到这里不让走了？

　　小宋道：“说起这一代的雅居，为首的当属林府，流泉拨清韵，古柏弄清风，古朴别致，难得是主人风雅，清风霁月，如那闲云野鹤一般。”

　　八贤王奇道： “哦，我只知山间隐着位梅妻鹤子的林逋，林君复，不想闹市之中竟也有这般雅士，若真有这般人物，理当早早登门拜访，叨扰一番。”

　　话不多说，王爷放下杯子就要往外走，我赶紧扒两口米饭，小宋站起来理理衣服，也不看我，抬腿也跟着往外走，我欲要起身，被掌柜的拦下，掌柜笑得柔里含着刀，含蓄示意钱还没有付……

　　林府与书院挨得近，走不了几步便到了。进了林府，迎面就看见堂前几株苏铁树，常春树和迎春花黄绿相映。府里的亭台楼阁不甚精致，石门一道接一道，尽头的大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山下有荷池曲径，小桥流水。

　　林老爷子干巴瘦，立在大堂门前不比那柱子宽。我看他面色红润，身板硬朗，松下一口气。那拿着滴血的利刀的小哥，却不是来寻仇的，果然是我不往好处想，兴许人家真是个杀猪宰羊的小哥呢，瞧那颜值，没准还有个跟豆腐西施齐名的美称，叫屠夫吕布也说不定呢。

　　林老爷子对小宋的到来很是欢喜，怎么看怎么顺眼：“小宋啊，有些时日不来了，正好我刚画了一幅春景图，等着你来题字呢。”

　　“老爷子，您今天可是有福了，”小宋笑道，介绍八贤王，“这位是荣王殿下，才名闻天下，尤善书画，可是名家。”

　　“不知千岁尊驾，未及恭迎，林某这厢赔礼了。”林老爷子面上大喜，道声不是，赶忙将人往里迎。

　　桌案上平铺着山水、花鸟两幅画，山水由浓墨泼成，沉着浑厚，而花鸟工笔细腻，严谨素雅。无论是山水还是花鸟，颜色、质感都是相当的单纯朴素。

　　我瞧着那画，心中像是淌过淡淡清流，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自自然然却又不寡淡无趣，平平常常反倒令人神往。

　　姥姥是美院的教授，小的时候，也曾教过我些国画，辛辛苦苦学了一个暑假，到头来，只有几串葡萄还算看得过去。

　　我瞧着入迷，完全没能注意到痴傻的样子全然落进了小宋眼里，小宋在我头顶笑了笑：“齐琳你看得仔细，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上一说。”

　　我埋着脑袋：“各位是行家，我在这里评评点点，岂不是班门弄斧，自找没趣。”

　　林老爷子捋着长须，慈爱地看着我：“什么行家不行家的，这画画出来又不是悬起来只给行家看的，我瞧着小姑娘看得认真，倒也不像是不懂的。”

　　这话说的有理，在我来看，你要不然就画得谁也看不懂，要不就画得谁都看得懂，取中间的，凡品居多。我虽画不好，但鉴赏的本领是有的，被点名倒也不是无话可说，想姥姥最欣赏宋朝画，常引用国画大师黄宾虹的一段评词，今日借来也能用上一句：“唐画如面，宋画如酒，恕我直言，林先生所画，渐如酒之加水，虽不是上等良酿，但饮之也可白日生梦，经得细品。”

　　这话说得有点直，毕竟是千年后的人，见过的的画作都是历朝历代的名家精品，眼光总会高一些，更何况这两幅确实算不上佳作。

　　堂内寂静，我也不敢抬头，有些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林老爷子才是一声朗笑，震得我耳鸣。

　　八贤王看着我，那样子显然是没料到我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忐忑之中，只听小宋旋身一声吼，气运丹田，听起来格外响亮：“何人在外私斗？”

　　我探着头往外看，芭蕉叶不动，荷塘水细流，廊间檐下，不见一丝风吹草动。

　　“阿广，莫要无礼，快把贵客迎进来吧。”林老爷子悠悠扬扬地唤了一声，是习以为然的淡定。话音刚落，眨眼间，两道人影堂前乍现，一黑一白，好不面熟。

　　白的是屠夫吕布，黑的是胡八老幺。

　　胡八老幺鼻青脸肿地被揍得很惨，屠夫吕布面无表情，衣衫不整，也是狼狈。

　　胡八老幺瞧着我，一脸委屈，张口便要叫少主，被我慌忙摆手拦下。小白脸也把目光放过来，被眼皮遮了一点的瞳仁微微有光。

　　“这位小兄弟，我林府大门敞开，又不是无路可走，为何偏要往那檐上蹿？”林老先生摩挲这画布，问道。

　　胡八看着我，我扶额，看他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谎话是编不出来的，索性点头让他爽快地说出来算了。

　　“少主，”胡八的尾音带着颤儿，“少主，陪在帮主身边的王秀才捎来一封手书，书上说，帮主受了风寒，剑毒复发，一月便消瘦地脱了人形，望少主尽快动身往回赶，要不然，就，就赶不上见帮主最后一面了!”言罢，肿泡眼泛起一层泪花。

　　我不知作何感想，实话实说，那皮包骨的帮主与我非亲非故，我也做不出什么大反应，但占着这副躯壳，我便有义务尽孝。

　　只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在原地怔怔立着，除了小宋，其余两位都是目光带着刺的，扎地我半边脸麻麻的。

　　八贤王轻声讶然，不可置信：“齐姑娘竟是江湖人士。”

　　林老爷子目光炯炯：“想我这老头子年轻时在江湖也飘过一阵子，大小帮派都知晓一二，方才听那黑面的小伙子称姑娘为少主，不知姑娘是何门何派啊？”

　　“晚辈是龙虎帮的无名小辈。”我这一拱手，倒有些江湖豪气在心中蠢蠢欲动。

　　林老爷子捋着胡子，眯眼想了半天，没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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