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尚书出墙来

　　春风吹愁端，散漫不可收。

　　小宋手里的《春秋经》哗啦啦翻过几页，碎发掩星目，倍显萧索。

　　我这么看着，也揣摩不出什么，清咳两声，问他：“你这是又犯什么大不赦的罪名了，范先生近日忍受的底线不是被你折磨的下降了不少吗？”

　　小宋看着随风左右翻动的书页，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镀了一身金光，眉眼慵懒，是最美好的少年模样。

　　“齐琳你是要在我身上看穿个洞吗？”小宋嘴角禽着一丝讽笑，我面上有点挂不住，提着食盒便往侧门走：“你爱说不说。”

　　小宋把书往脑袋上一扣，懒懒洋洋地哼着：“你进去吧，我继续在这里睡午觉了，出来的时候给我带一块松糕，今日轮到子音当值，落到他手里，我连渣都见不到。”

　　子音是府尹家的独苗苗，据我所知，书院里的书生大都不待见小宋，尤其是府尹家的独苗苗，从不用正眼看。

　　府尹夫人与小宋同乡，两人年岁相当，同时吃奶同时识字，只是一同撅着屁股拔草时，小宋已能吟出“春到爱观杨柳，时融喜看草色青。”的句子，而独苗苗只能干瞪着眼，落一身泥。府尹夫人常以小宋鞭策独苗苗，挂在嘴边的是常：“你瞧瞧人家小宋，你再看看你，所谓勤能补拙……”

　　范先生毕竟是把搞政治的好手，小小书院经过一个月的整治可谓是脱胎换骨，搞得有声有色。我瞧着小宋，身为书院标杆人物，八成是被当成了杀鸡给猴看的冤大头，不，不冤，是新仇旧恨，醉有应得。

　　学堂里，大宋正同范先生交谈学术问题，见缝插针地给小宋求情，范先生哼哼哈哈，穿针引线，绣出富贵牡丹也不愿补那个缝。

　　我靠着门边，放下食盒，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号，被范先生唤住：“齐姑娘，留步。”

　　我把食盒奉到桌案上，退回去站在大宋偏后点的位置。范先生拾起一块金灿灿的蝴蝶卷子，抬眼看看我，咬一口，又咬一口。

　　我想了想，明白了，咳了一声，打破平静：“这蝴蝶卷子重油、轻糖，入口酥松适口，香味纯正，制作精细层多均匀，馅儿柔软起沙，果料香味纯厚。不知您尝着如何，合不合味口？”麻溜利落的一通介绍。

　　虽说非礼勿视，但小宋还是忍不住偏一偏脑袋，挑眉将我望着。

　　范先生塞得腮帮子微鼓，暂时说不出话，只得频频点头。

　　我蓄了口气，继续道：“这点心分为八种，除了您现在尝到的蝴蝶卷子，剩下的依次是酥糖玫瑰糕、祥云聚财饼、天灵赤玫饼、千光纳福包、四方禧缘糕、祈树寿桃饼、六乾白玉酥。”

　　大宋忍不住咳了咳，低声提点道：“齐姑娘，先生不是让你说这些。”
　　不汇报工作，那说什么？我瞪大眼，回以疑问的眼神。

　　“咳咳” 范公终于就着一口茶把点心咽了下去，擦擦满嘴油和渣，很是和蔼可亲地看着我：“齐琳啊，你近日怎么不在学堂外听课了呢？做学问讲究持之以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头来可是白费功夫。”

　　我点了点头，表示真心认错，但这显然只是个过场话，说说而已，下文才是重点。

　　范公踌躇了一下，茶盏在手上转了一圈：“近日有传闻说，小宋与一男子在客栈咳，拉拉扯扯，可有此事？”

　　“嗯，但就表面来看，传闻所言不虚。”我话一出，大宋的脸色由白转青，我斟酌着措辞，一时说不出话来。

　　范公又咳了咳，叹道：“挚友相别，难免消沉，之前小宋去怡红院竟是为了会友，倒是我冤枉他了。”

　　我半张着嘴巴，被范公的话一打岔，方才想的措辞全抛脑后了，这巷间的传闻添油加醋，把一盘青菜搅和成了淌油的大锅菜，害人不浅啊。

　　大宋的脸色由青转黑，范公喝下最后一口茶：“我瞧着小宋这几天无精打采的，就随便问问，齐琳你若愿意，便继续跟着听课，没别的事了，便回去歇着吧。公序也是，回学舍休息去吧。”

　　我随着大宋一同躬身拱手倒着退出学堂。迈出门槛，大宋目光悠远，看着芭蕉绿叶，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大宋公子，您当知传闻大都失真，虽然小宋公子是与一位公子执手相握来着，但”

　　大宋摆了摆手，甚是惆怅：“姑娘不必说了，在下都已经知道了。”我愕然，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的不对啊。
　　大宋看着我，欲语又止，长叹一声，挥手转身去，一袭青衫分外沧桑。

　　我心塞的往大门走，台阶上已不见了小宋人影，环顾四周，百年老树的枝桠间垂下一手臂，《春秋转》贴着地上。

　　“总算出来了。”小宋的声音从树荫间露出来，但见眼前闪过一道青光，再凝神，三步外，水清色衣襟飘荡。

　　“你这身手不错啊，练过？”我惊叹道。

　　小宋笑了一笑：“留得一手，等到殿试的时候也好搏个状元来。”

　　这状元的名号我是听说过的，叫什么不记得，暂且叫他老王。老王参加科举以第二名的成绩中了进士，却总觉的人家第一名不如自己，吵吵闹闹的把宋太祖都惊动了。宋太祖也不含糊，即刻命人将二人传到殿上来，大殿之上，两人各说各的理，谁也不服谁，火药味十足，也不管什么礼数仪表，当着皇帝面就是一顿乱骂。

　　宋太祖本职是个殿前侍卫，是个用拳头打天下的，听两人吵得文绉绉的，也不爽快，便想了个干净利落的法子，两人以手相互搏斗，谁胜了谁就是状元！

　　大臣们一听，皆以为皇帝是在开玩笑呢，但二愣老王反应极快，趁着第一名还在发愣，抬手就往人家脑袋上招乎，第一名是个秃头，当时戴着帽子，老王一打，一下子把他的帽子打掉了，露出了明晃晃的秃顶，两人扭打在一起，大臣们看得心惊，皇上看得高兴，不一会儿倒霉的第一名被老王摁在了地上，分出了胜负，皇上乐呵呵地瞧着脸红脖子粗的老王，下了旨意，胜者为状元，那就让老王为状元，另一位为榜眼。何等草率，何等随性。

　　我想着历史上小宋和大宋双状元的美名，想也没想就道：“这法子，你怕是用不得的，亲兄弟”怎么能大打出手，我赶紧闭上嘴，把最后几个字吞回肚子。

　　“亲兄弟，什么亲兄弟？”小宋眯着眼问我，我错开目光，往桥边南湖边上随意一看，正瞟到一团红影：“咦，那里的人看着有点面熟，可是卖花的小红？”

　　小宋顺着我指的地方看过去，半晌，缓缓道：“哦，你看的应是八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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