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尚书出墙来

　　“秦，秦姑娘。”我看着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人，吓的往旁边侧了一步。

　　八贤王像是眼前炸开璀璨烟花，半开着嘴，也顾不上避讳，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手里的折扇开了一半。

　　秦姑娘淡淡扫了一圈人，看到八贤王腰上的金鱼袋，目光滞了一下，侧头低声询问我：“这位公子是？”

　　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只得暗暗从袖子里比出一个八字，秦姑娘冰雪聪明，顾盼回转间已是了然，莞尔一笑：“三位便在这街市上转转吧，我方才从白云寺回来，亚肩迭背，许愿还愿的人绕了莲池一圈，便是抽中了上上签，香炉里也没了地方上香。”

　　小宋关注点在柳三变身上：“柳三变，倒从未听说过，这三变的名号不知由何而来？”

　　我忍着不笑，秦姑娘嘴角荡着暖意：“不是什么名号，这位先生本名就是柳三变，落拓书生一个，精通音律，常在青楼里写些婉约的新词，公子不认识也是应当。”

　　“柳三变”八贤王拿扇子撑着额头想了想，“好像听府中的歌妓提到过，曲子虽不错，但多是俗句，登不上大雅之堂，只能算是个浪子词人。”

　　小宋笑了笑：“依红偎柳，白衣卿相，万种风情尽在词中，笔尖便是俗气，也是难得。”

　　八贤王盯着秦姑娘，半开不开的折扇收起来，整了整仪容，把话绕道正题上：“在下久闻姑娘才名，可否有幸邀得同座，一壶酒，一张琴，赏灯赏月，只求听姑娘一曲妙音。”

　　小宋背着手扭过头，盯着两个总角孩童手里的酥油饼，那饼色泽金黄，曾酥叠起，小孩们一条条撕着吃，手上衣服上沾着油渍，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别人便也跟着吞口水。

　　“比起斟酒弹唱的胡姬，宋公子倒更青睐对面刘大爷的酥油饼呢。”秦姑娘媚眼如丝，不理八贤王，瞥眼去笑小宋。

　　“啊，酥油饼可是一道名吃，脆而不碎，油而不腻，香甜味美，如口即酥，想当初太祖与南唐李升交战时被围，还多亏了当地百姓做酥油饼支援赵军，因此给这饼取了个贴切的名字，叫大救驾。”八贤王顺着秦姑娘的话往下扯，费劲唇舌想让秦姑娘的目光转移回来。

　　“听了殿下这个典故，倒是该去吃吃，若是您满意，夸一句好，赐个匾牌，刘大爷这生意也不至于如此冷清了”秦姑娘语笑嫣然，看得八贤王意乱情迷，“要是真心有请，便领着奴家去拿南城门的胡姬酒肆瞧一瞧。”

　　“姑娘赏脸，便是天上的蟠桃宴也去得。”八贤王眉开眼笑，犹如春风拂面，春意盎然。

　　一路上八贤王谈天说地，恨不得把嘴巴放在秦姑娘耳朵边上吹气，忙得讨美人欢心，自然顾不得小宋，小宋通情达理的退居二线，与我并道而行。

　　我趁着赏景，一眼搭一眼的去看小宋寡淡的神色，这秦姑娘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论男女，别人眼里瞧着就是一朵出水芙蓉，怎么搁在他这里，还不比老太太看菜市上降价的菜叶子来得热烈，莫非，我想着曹公子拉着他手时，他那难得一见的不镇定，莫非他好男色，是个断袖？

　　“你想什么呢，做贼心虚的样子，定不是什么好事”小宋走前一点偏头看我，给来推销的卖皂儿糕付了钱，“也不知你从哪里背的词，若是还有，告诉我些。”

　　“只这一首记住的，没的告诉了”我眼珠子转了转，靠他近一些，试探地问道：“你觉得曹公子这人如何？”
　　小宋托着刚买来的皂儿糕：“就如此物。”

　　“晶莹玉润，濡濡软软？”我莫名兴奋的接道，以这甜腻的皂儿糕作比，有端倪啊。

　　“不”小宋挑眉塞给我一个，“华而不实，内里泛酸。”

　　我一口咬到馅，像是放久了的年糕，浸了点酒水，沉浸在美食里，边嚼着边反驳：“还行啊，挺合我口味的。”
　　小宋往前走也不看我，随手往后一扔，被我慌忙接住，说话带了点鼻音：“你喜欢，便给你吃，别噎着就好。”
　　这话里带着怪味，我也不多想，抓起一个填满了嘴。

　　胡姬酒肆的扬名南北，姿色浓艳的胡姬在门口招揽生意，眼尖的一眼瞧见八贤王这不显山不漏水的富贵相，笑着迎上来，连拉带拽把人推进酒肆。

　　酒肆里热热闹闹，烛光映着人影重重叠叠，胡姬有着异国情调的美貌，歌舞技艺又高超，提着酒壶陪可客人嘻嘻哈哈的，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温婉柔情。

　　秦姑娘赏着那飞旋的舞姿，饮了一杯道：“此情此景倒真如诗仙樽酒里所言，‘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只道是她看她，他看她。我微微站起些去夹最远处的那盘青菜，八贤王那脖子扭得，我都替他心累。小宋漫不精心地看着我费力伸展的胳膊，我夹上来一根菜，怨怨瞪他一眼，好歹把菜往我这边推推啊，真是没有一点眼力价。

　　“我听西山的人说，当时圣上的銮驾从山间狭隘出走过，这杂草堆里隐着刺客，见轿子到了，那刺客暗中放了一箭，那刺客射箭的技法了得，是个高手，那箭嗖嗖带着风声，从轿窗里直直射了进去，幸亏有侍卫挡了一下，要不然就不是射中肩头这么简单了。”屏风上印着人影，一带着头巾的汉子红着脸红着脖子，壮着胆子，一脚踩在凳子上，俯身同桌上的兄弟大大咧咧地说着。

　　话音传到八贤王耳朵里，王爷脸色瞬间变了一变，扇子也不扇了，重重往桌上一拍：“大胆，是何人在那里胡编乱造，妖言惑众，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掌柜的被拍得一怔，赶紧走过来打圆场：“这位客官，息怒息怒，莫要动了火气。”

　　我埋着头，吸溜汤。

　　那桌汉子赶紧从屏风那边探出头来，往这边一看，知道是高官，白了脸色，齐刷刷往地上一跪，不敢吱声。

　　倒茶送酒的胡姬也跟着往地上跪，琴声、歌舞声、谈笑声戛然而止，满座寂然，也不敢走，只能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胆子大些的，抬起点头，眯眼往这边看。

　　吃饭吃成这样也是闹心，秦姑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平气静，浅笑着给八贤王倒上杯热茶，这事关乎圣上，谁也没资格说些什么，只得等着八贤王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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