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你确定？”邵珩垂目看着恭恭敬敬跪坐在面前的佩婷。

　　“奴婢确定。”佩婷淡然回道。

　　邵珩的手指随意的点了两下，她沉默了片刻方才道，“行了，这事就当我没问过你，而你也从来见过闫太妃与她殿里的猫。”

　　“奴婢记下了。”

　　“下去吧。”佩婷微微抬了头，“娘娘，药凉了对身子不好，你先用了吧。”

　　“嗯。”邵珩随意应着，她将目光转向已经几乎不见热气的药碗，香再偢绠当即上前，侍候她用完了这碗药。

　　佩婷垂着头将药碗收回托盘，自殿内退了出去，

　　香再给邵珩递了蜜饯，她有些犹豫的开口，“以后要不要提防……”

　　香再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邵珩也知道她想说什么，闫彩死的突然又蹊跷，她宫里的两个侍女人都吓坏了，什么都说不明白，邵珩便让太医前去查看，太医什么都没看出来，说除了被猫抓伤与咬伤外一切正常，邵珩本应该相信的，听到闫彩被猫咬伤，不自觉的就想起来之前好几次李云昭神神秘秘的抱着猫的样子来，便让佩婷又过去瞧了。佩婷人虽然不够活泛，可医术却实打实的不错，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人知道，沉香谷出来的人，不止医术高超，用毒亦高明的很，却没想到如今竟也派上了用场。

　　为什么呢？

　　邵珩连吃了好几个蜜饯，总算了勉强压下了口中的苦涩，她又喝了些热茶，继续吃着蜜饯。

　　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这原因到底是什么。

　　邵珩吃的比平时快一些，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眼看着没多时小半盘便进去了，她长舒了一口气，道，“去，吧佩婷叫回来。”

　　“娘娘，找奴婢何事？”佩婷一丝不苟得行着礼，跪坐在邵珩下首。

　　“将你进入絮绯殿后看到的所有都一一说来，不要有遗漏。”

　　“是。”佩婷恭敬垂首，稍顿了顿回想了片刻便洋洋道来，当真是半分不肯遗漏，佩婷连进入絮绯殿后见到的东西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也都一一说来。

　　邵珩跟着听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最想要的信息，“你说那些猫被虐待？”

　　“是。”佩婷不疾不徐道，“闫太妃娘娘宫里的猫大约有二三十只，看上去都有遭受虐待的痕迹，有些看上去性情十分暴躁，而有些却瑟缩一处，动也不敢动。”

　　佩婷说到这，微微一顿，复又道，“就像她宫里的两名宫女一样，怕人得很。还有不少看上去是病了的，这闫太妃养猫多年，娘娘若是找人去翻翻絮绯殿的院子或是周边的空地，说不定能找到不少猫尸。”

　　邵珩沉吟片刻，“你下去吧。”

　　“是。”

　　佩婷走后邵珩沉默了许久，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头一次见李云昭时的模样，李云昭喝醉了，说他也不愿意长大，让他娘亲不要不理他。

　　原来如此。

　　大概李云昭小时候就是被当作如今絮绯殿里的那些猫一样养大的。确实也养成了猫一样的性格，也幸好不是真的猫。

　　可邵珩却从来没想过那个看上去胆小懦弱面对外人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精致美人原来不是面上那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就这样吧。至于要不要厚葬闫彩，邵珩还没有想好，无论如何，她是李云昭的母亲，或许可以看看这个爱撒娇的七哥对其是什么态度。

　　李云昭根据仪式送别闫彩后，被邵珩请进了坤顺宫。

　　邵珩特地准备了不少东西，包括一些冬日难见的吃食，摆的满满当当的。

　　李云昭拿了块糕点，抬眼看着邵珩，“我也不是很伤心，你不用安慰我。”

　　“嗯。”邵珩随口应着，“你手里的是桃花杏仁糕，尝尝，味道可不可以。”

　　李云昭随意咬了一口，“还行。”

　　他眨了眨眼盯着糕点，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我现在其实也知道，我就算是长大也是有人会喜欢我的。”

　　邵珩笑了笑道，“自然会有人喜欢你的。”

　　若是以往，李云昭听到这话大概会很骄傲的点头，说一声，那当然啦，我多好啊，可现在李云昭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咬着下唇有些委屈的模样，“若是许多年前有人这么给我说就好了，或者在我挨打的时候帮我拦一拦也好，很疼的，可惜从来没人理我。”

　　邵珩没想到李云昭会如此坦诚，她很少安慰人，这会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李云昭似乎不需要回应，他缓缓垂下头去，“其实后来我都习惯了，也没什么的，忍忍就好，我那时候还小，母妃说只要我忍着，她就喜欢我。”

　　“可我总是要长大的，所有人都要长大的。”李云昭有些语无伦次，东一句西一句的随意说着，“其实我也不是很需要那个，喜欢你还要打你，这是个什么道理，哪有这样的事情是吧。”

　　邵珩应道，“确实没有，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嗯。”李云昭点了点头，甚为乖巧的模样，他眼睛有些红，“其实吧，要是母妃肯对那些小东西好一些，我今日也不必进宫了，你说她算不算自作自受。”

　　邵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着李云昭，李云昭也有些沉默，半晌，李云昭状似无意的挥了挥手，“算啦算啦，怎么说都是她生了我，反正她都死了，我不该说她不好的 。”

　　“不要自责了。”邵珩温声道，“你没有做错。”

　　李云昭抬了抬头，他睁着发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邵珩，邵珩面上是真诚且肯定的模样，看不出半分敷衍，看了许久，李云昭才点了点头，他道，“我回去了，有些头疼。”

　　“去吧，好好休息。”

　　李云昭站起身来走出殿门，邵珩收回目光，看了眼食案上几乎未动的吃食，道，“收了吧。”

　　“是。”

　　“对了。”邵珩微微抬了头，吩咐道，“厚葬。”

　　外面的风依旧呼啸的吹着，李云昭拢了拢身上厚重的狐裘大氅，他眼睛仍是有些红，身子也过于单薄了，几乎让人怀疑他会不会被卷进这风里。

　　李云昭慢慢的往前走，他半垂着眼帘，视线落在殿前的台阶上，他一步一步的下着台阶，忽然稍稍回了下头，余光瞥见已经再次被掩上的殿门时，李云昭毫无征兆的笑了。像只偷腥的小猫，有些得意地模样。

　　他将目光再次全然的放到脚下的台阶上，眼睛缓缓眨了眨，大概没人知道，李云昭除了性子像猫，鼻子也像猫一样灵敏，何况絮绯殿突然多出来药香，他已经闻过好几次了。

　　真是危险呢。

　　不过邵珩似乎都猜到了。她一点都不惊讶，欸，真是聪明得紧。可他认识的人又有几个是脑子不好使的笨蛋呢。大家都要聪聪明明的，才好活下来啊。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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