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邵珩翻完手上的册子时已经到了晚膳时间，这才是第一本，还有两本尚还是干干净净的。

　　邵珩看的时间只捡一些重要的批复，有些一目十行，而有些却需要思虑很久，今日批复了不少，邵珩有些头疼，她将册子合上搁到一旁，倚在榻上闭上了眼。

　　“典姝，给我按按。”

　　“是。”孟典姝一看便知道邵珩这是头疼病又犯了，赶紧上前给邵珩揉捏着。

　　脑袋一空，邵珩又想起今日赵柯过来的事来，赵柯口中的这个邵鸢邵珩还真没怎么见过，或许是打过照面邵珩没印象了，也或许是没太在意府中哪一个小姑娘叫邵鸢。

　　丞相府向来规矩森严，邵珩虽不怎么受拘束，可邵家的其他人却要好好遵守这些规矩，邵正参常常面无表情，却没几个人承受得起他的怒火。

　　邵正参的三房妾室长得都不错，家世也好，不然邵正参也断无纳她们入府的道理，只是妾在丞相府也只是妾室，地位远远及不上正妻，之前是荆敛，现在是赵柯。荆敛在逝世前已经许多年不理府中的事了，甚至连当家主母应该做的理家之事也早早的撒手，饶是如此，邵珩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敢对荆敛不敬过，理家的事荆敛不管也不是旁人的，很长时间以来都是由管家在处理，再后来管家便丝毫不剩的交到了赵柯手上，府中上下皆知赵柯性子柔弱，对她的吩咐也从来恭恭敬敬的顺从。

　　他们不是因为害怕赵柯，仅仅是因为邵正参的威严不容许有分毫侵犯。邵正参自己可以谈笑风生，并不代表其他人在他面前都有笑的权利。

　　如此森严的家规下，邵珩没怎么见过家里其他人实属正常。

　　按年纪说，邵珩其实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大哥邵炜自生下来邵正参便将他落到荆敛名下，从未让他与亲生母亲接触过，不过府中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包括邵炜，只是邵正参的命令，邵炜不会违逆。

　　除了邵炜之外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邵珩便没有多少接触了，住得远基本碰不着面印象也不是很深，一个姐姐与这个叫邵鸢的妹妹亦如是。

　　赵柯说邵鸢今年才十五岁，那自己出嫁的时候她才十一，本来邵珩就不怎么记得她，四五年里恰是小姑娘一个一个模样的时候，邵珩完全想不到这个妹妹是什么模样。

　　邵家的女儿中，长得最好看的是邵妩，看赵柯的意思，似乎对邵鸢很有信心。

　　“扶我起来，用膳。”

　　“是。”

　　以后如何，总得见到人再说，不着急。

　　邵珩处理完手上的事，又被李云晟拉了去给他处理最近的折子。

　　虽然这两年来大臣们递折子的数量少了不少，但也是相较而言，李云晟的案头这才两三天又堆了不少。

　　邵珩一边处理一边给李云晟说册子上需要提一提的，“骧州徐廿县今年的税赋免了吧。”

　　李云晟握笔飞快地在折子上批复，随口接道，“怎么了。”

　　“这地方去年冬日到如今一场雨没落过，收成极差，百姓勉强度日。”

　　“县令与太守为何都没提？”

　　“说是要业绩，便强令百姓交赋。”

　　李云晟停了笔，“业绩？哪个跟下面的官员说的业绩比百姓还重要的？”

　　邵珩换了本折子，“此处的太守失职不查罚俸三月，县令罚俸半年，不为民请命如此算是轻的。”

　　“比起皇后之前做的决定来，对县令确实是轻了些。”李云晟笑道，“皇后最近这段日子当真是温和了不少，不知是何缘故。”

　　“陛下莫取笑我了，再说你这下手不是也轻了些。”邵珩不慌不忙的反驳，“且是何缘故陛下不是早便知晓了，杀鸡儆猴的事已经做过了，至于他们识不识的敬还需再看看，眼下便留着他们，看他们能不能改过了。”

　　“找不到人替上去确实是个麻烦。”李云晟望向邵珩，“对了，皇后手下不是有许多人么，任人不避亲，皇后要不举荐几个？”

　　“我手里武夫众多，有脑子的也就有数的那些，哪里能空得出来，再说了让他们入仕于大局而言亦不过杯水车薪，又不是个个天降奇才，影响不了什么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办吧。”

　　“在民间选拔有才能的人士，这命令已经下了好几个月了，收效却不如预期。”

　　“能想象得到。”邵珩轻叹了口气，“现在的大绥尚未达到人人安居乐业进而追求知识的局面。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皇后提议过建公学，可如今首先要保证的是将来的军费，这个只能以后再说了。”

　　“无妨，慢慢培养吧，将不拘一格提拔人才的命令逐渐转变为风气，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前途读书识字的，这其中也定会出现不少有能力者。”邵珩想了想道，“或许我们到时候为这些在众多人中脱颖而出的提供一个深入学习的机会，能减轻不少的负担，包括皇家这边的，与苦读之士的。”

　　“判定这些人够不够格拿到皇后所说的机会也是个问题，左右不是现在的问题，天才亦不能短时间之内熟识书卷典籍，至少也得等几年之后，到时候再说吧。”

　　“嗯。”邵珩点点头，继续批阅折子，“夏天马上就到了，魏河堤坝似乎不是很坚固，这两年魏河周边降水也多，我便令人去修缮了，省的到时候决堤就不好办了。”

　　“好。”

　　李云晟又翻开一份折子，草草扫过，笑道，“这些人真是闲了，看这个。”

　　李云晟说着将折子递到邵珩面前，“有这时间多干点事实不行不。”

　　邵珩目光落上去，整整一份折子洋洋洒洒近千言说的不过是另一个官员不爱沐浴换衣服的事。

　　“是不是怕这位李大人身上的味道熏到他。”邵珩收回目光，“陛下也是闲了，有时间给我看这个还不如多批两份折子。”

　　“是是是。”李云晟收回折子随手批了两个字，“都是朕的错，朕好好干活总行了吧。”

　　“前两日我继母入宫陛下知道吗？”

　　“有耳闻，丞相夫人为何事而来？”

　　“父亲想让我的一个妹妹入宫。”

　　“皇后答应了？”

　　“答应了。”

　　“皇后做主便可，不必知会朕。”

　　“父亲想让我这妹妹生个孩子，让我养着。”邵珩沾了沾墨继续在折子上边批复边道。

　　“丞相大人对此事当真是执着的很，看来一时半刻的也很难善罢甘休。”李云晟扭头看着邵珩，默了片刻道，“朕也不想再看到皇后再喝那些苦药，顺了丞相大人的意也未尝不可，也不必将皇后的妹妹塞进宫里来。”

　　“陛下，至今为止朝中有将近一半的大臣都是父亲那边的，有什么东西，父亲只要想要，甚至流不到宫中来，带有邵家与皇家血脉的孩子是父亲唯一的求而不得，陛下难道是想满足父亲不成？”邵珩停了停笔，挑眉道，“都说父亲为官清廉公正，确实，对大多数人而言父亲是个好官，但这也只取决于父亲想不想要罢了，他不想要的东西里包括与外动兵，而他为何想要这个孩子已经不用我多言了。”

　　邵珩也抬头看着李云晟，“说了这么多，陛下还是不介意带着邵氏家族血脉的孩子出什么？”

　　“皇后，决定就好。”李云晟说的很慢，他收回目光继续批阅折子，刚刚说话竟忘了将笔收回来，笔尖的墨落了下去，在折子上晕成一块不大不小的斑点，他看不清斑点后的字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能猜得到这折子的意思，不妨碍他做任何决定。

　　“定的日子是下个月的十七号，陛下别忘了。”

　　“好。

　　“以后也要去各位娘娘的宫中多转转，她们也不是一般的家世。”

　　“那皇后的妹妹呢，你想怎么办？”

　　“陛下放心好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愿如皇后所言。”

　　“陛下看这个怎么批。”邵珩将折子递到李云晟面前，“是个要银子的，我不太清楚这块的情况，语焉不详的，是要修缮什么东西吗。”

　　李云晟扫了一眼，“是军费。”

　　邵珩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他。

　　李云晟道，“这是朕最近组建的军队，没编在面上，司马公那边自然没有记载，可银子确实需要的，国库的银子也不是说往外放就往外放，总得有个由头哪一天对账也能对的上，看来下面用了修缮的由头，不过最近没什么损坏的东西，即便是有也用不了如此大的一笔银子，这群武夫也是没几个脑子，居然想出个合适的来。”

　　“原来如此。”邵珩点头批了个准字，“叫他们重写一份，算在修缮魏河堤坝上。”

　　邵珩说着又在折子上写了一行小字，让其重新拟一份折子，给他们送了个更合适的由头。

　　“陛下的这批人有多少？”

　　“三万多吧。”李云晟调侃道，“怎么，皇后是想支援一下？”

　　“三万多，确实不少。”邵珩说的很慢，一边说脑子里一边飞快的略过许多人名，好半晌邵珩才又道，“送陛下个人陛下要不要。”

　　“什么人？”

　　“陛下的这支军队估计都是在练功夫了，心眼这一方面比常人高不了多少，连这个简单个事都做不好，实在有些过于耿直了，那便送陛下个军师，这人虽然军事天分不见得比陛下的人高多少，不过弯弯绕绕的事也会得多，平衡一下陛下那边耿直的手下。”

　　“皇后这是取笑朕？”李云晟瞥了她一眼，“刚刚不是还说自己手下统共没几个人，拿不出来么，怎地这会儿就如此慷慨了。”

　　“一两个人我还是送的起的。”

　　“那便两个吧。”

　　“陛下，你真是太不客气了。”

　　“这不是皇后说的么，顺手推舟而已，再说了，皇后刚刚可对朕客气了，直接对朕下命令了，要多去转转什么的，朕还没说你呢。”李云晟似乎有些不满，“你看这忙的，哪里有时间？”

　　“好吧，两个就两个，这样总行了吧，小气。”

　　“人到手就好。”

　　“不止小气还有些无赖。”邵珩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我得想想第二个人派谁的好，总不能影响了我这边。”

　　“朕相信以皇后的能力不会出现这种局面的。”

　　“一个学会空手套人的陛下越来越会说好话了。”

　　“朕不一向如此么。”李云晟眼角泻出笑意，“皇后要是想听，朕可以对着皇后说上个三天三夜，绝不带半分重复的。”

　　“别了吧，一句要我一个人，我可不敢。”邵珩又拿出份折子，“还有这么多呢，好好干活，别贫了，干完再贫。”

　　李云晟笑出声来，“谨遵皇后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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