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也好，我刚才说的确实有些疏漏了。”邵珩点头，“集中起来的话似乎还有个问题，集市上人多，便容易藏污纳垢，其他地方都还好说，最多不过是打架斗殴的事，但朔京可就不一样了，人多不说，关键是高官贵人也多，鱼龙混杂。如今看来，番邦属国不肯消停，朝中上下的小动作也时时不断，虽然大多不过不痛不痒的雕虫小技，可也都得当心。”

　　“只能加强巡防了。”李云晟轻叹口气，“集不集中的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现在这副模样也保不齐哪天在路上走着忽然蹦出来个心怀不轨的，总不能就因噎废食了。”

　　“除了加强巡逻外，还有个法子。”邵珩道，“原来对商户的管理不够严密，以后可以专门辟出个管这事的来，逐个登记商户所有的信息，大到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铺子的大商，小到挑担子卖杂物的小贩，只要是从事这一行业的，必须将所有的信息报给当地官府，如此双管齐下的话虽不能防着所有别有用心的人，但至少能防着一部分。”

　　李云晟听后点头，“好，就依皇后说的，下次上朝朕便吩咐下去让他们着手做此事。”

　　话音刚落，宦侍赵庸进了殿内，跪在殿中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参见陛下。”

　　李云晟看了他一眼，“何事？”

　　“回陛下，太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带个话。”说到这赵庸略略犹豫了一下，垂着头暗吸一口气才把口里的话吐出来，“太后娘娘说，让您杀了格夙来的使者。”

　　李云晟猛不丁的闻此一言也颇有些惊讶，“太后可有说是何原因？”

　　赵庸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冯椒的吩咐他不敢不从，面对李云晟亦不敢小声答复，这么一来二去，饶是见过不少事的赵庸吐出口话也忍不住有了几分的颤抖，“太后娘娘说格夙皇族中人来京都亲贺陛下登基，可如今已过去两个多月仍旧没有离开，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

　　李云晟听过后点了点头，“你也去给太后回个话，两国交战之时也当轻易不斩来使，何况和平时候，这来使恰又身份不凡，且无逾矩行为，随便杀了，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是。”赵庸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躬身退下。

　　李云晟朝着邵珩颇是不解的笑了笑，“母后怎么突然提这种无礼的要求，这不太像是她。”

　　邵珩看着李云晟犹豫了片刻，稍顿了顿复才笑着应道，“母后有她自己的理由也说不定。”

　　李云晟见邵珩的模样便起了兴趣，“看来皇后知道？”

　　邵珩没回答，只是道，“格夙这次似乎是过于郑重了一些，这次来的可是格夙唯一的王储，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格夙上下可能会大伤元气，尤其是他们那个视王储为性命的格夙王君。”

　　“皇后说的是，格夙这回将王储送来朝贺，现今两国面和心不和的状态确实有些风险。不过目前看来名叫子介的王储除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并未做过什么其他的事。这些朕知道，皇后也了解。”李云晟轻笑一声，“既然决定说些朕不知道的，皇后便别卖关子了。”

　　“非是我卖关子，只是不知道这等事该不该由我告诉陛下，这毕竟是陛下的家事。”

　　李云晟挑眉看着邵珩，“难道不是皇后的家事？”

　　“好。”邵珩点头，“这时虽复杂说来其实也简单，既然陛下感兴趣我便给陛下提提。”

　　“洗耳恭听。”

　　“记得陛下曾说过不曾查出来母后的身世来历。”邵珩道，“后来我也做过一些了解，据我查的信息推测，母后应该是姓闵，陛下有无听说过二十六年被全家抄斩的闵施明一家。”

　　李云晟稍稍思虑了片刻方才摇头道，“未曾。”

　　“那若是硕宁公主呢？”

　　“似有耳闻，让朕想想。”李云晟目光微动，“哦，对了，是不是二十五六年前所封那个外姓公主，后来去了格夙和亲的那个？”

　　“没错，是她，绥朝至今统共出过四个外姓公主，硕宁公主正是其一，也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听说这位说明公主有如国色，艳动京城，是一位倾世的佳人，恰恰好的，这位美貌的公主亦是闵姓，父亲是被斩首的闵施明。”

　　李云晟微微蹙眉，“当真？”

　　“硕宁公主的部分有案卷可查，绝无半分虚假。”邵珩回道，“不过母后这一部分便是我臆测的了，陛下可能不知道，硕宁公主在远嫁格夙前，曾与父皇有一段隐秘的过去，两人常去的静安寺，那里的主持还记得曾有一个罕见美丽的女子在寺中幽会过她的情郎，算来，那会儿母后应该七八岁的模样。”

　　邵珩目光微动，轻呼口气方又轻声道，“至于和亲一事，那时候硕宁公主该是不愿的，因为心中早有所爱，但格夙新王执意求娶，且到最后硕宁公主离开故土前往遥远的格夙，当时朝中人几乎无人知晓，她有过一个心上人。她没说她的情郎也没有说。”

　　李云晟轻呼了口气，叹道，“所以，母后曾说她的姐姐长相无人能及，却从来没提过她的父母，说父皇对不起她姐姐，也从不肯相信父皇对她好不止是对她姐姐的愧疚，甚至为了这段往事仇视格夙。也因此的，父皇不想让曾经的朕卷进这场私人怨恨，不想让朕登临帝位，怕朕用百姓江山去赌一场因情爱而起的战争，损伤大业根本，愧对百姓与先祖。”

　　“大概便是如此了。”邵珩收回目光看着李云晟，“我曾很疑惑父皇如此喜爱陛下，为何不肯将帝位传给陛下，知道这一层后才隐隐有了了解，今日方才明了，原来母后对格夙的怨恨如此之深。难怪，她当时或许不过十余岁，便已经遭受了这些，我们口中的往事可能是她心里割舍不了的鲜血淋漓的经历。”

　　“父皇薨逝前，母后告诉朕一定要灭了格夙，朕这才知晓内情。”李云晟摇头笑道，“可这又如何，无论母后心里想的是什么，父皇不会为母后做的，朕同样不会，在这种事上，连父皇都不会纵容母后，何况是朕，格夙的王储看来得派人好好看着了，现在一切还都不是时候，可莫要出了什么意外。”

　　“子介应该是硕宁公主的亲子，前日，我收到消息，说他暗自去了一趟闵家祖坟，闵家虽然重罪，但毕竟是硕宁公主的娘家，却还是敛好尸骨送入祖坟。”

　　“皇后连这些都知道？”李云晟略略调侃，“朕的皇后当真是无所不知。”

　　“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了解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过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而已。”

　　“不，它是朕的，也是皇后的，更是苍生万民的，朕与皇后不过是管理者罢了。”

　　“陛下的话被万民听见，或许不是感动而是惶恐。”

　　“所以，这便是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区别。”李云晟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不过大多数人心中认定，王侯将相生来尊贵不可逾越，因此心甘情愿服从。”

　　“服从也没什么不好，大多数百姓关心的不过是手下的土地与家里的亲人，王侯将相保证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手中一直握有土地，家里的亲人平安健康，如此，臣服也是甘心的。”邵珩看着李云晟的眼睛，“最重要的是，陛下需要这种服从。”

　　“是的，朕需要。”李云晟朗声笑道，“不止朕需要，大绥也需要，几十年之后的百姓更需要，朕要给后世一个平和康乐的生活，让他们永远不用担心战争威胁，就算有不轨之心的外族，也能够凭借强盛的国力威慑镇压。”

　　“陛下会做得到。”

　　“皇后少说了一点，是朕与皇后做得到。”

　　李云晟收回放在邵珩身上的目光，伸了个懒腰靠在榻上，颇为舒适的姿态，他轻吐了口气，道，“整日里埋头政事，从睁眼到闭眼，当真是一刻不停闲。刚刚提起，朕与皇后不曾真正见过挤挤挨挨的街道，趁着现在还未整治，咱们出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个挤法，也顺便看看或许是朕表哥的这个人，上次进宫也没注意他长什么样，说不定能看出几分硕宁公主的影子。”

　　邵珩给出了答案，“据说，子介长相更肖格夙王，与硕宁公主相像的并不明显，且子介最近一直在闲逛，微服出巡或许很难巧遇，不如唤他入宫。”

　　“无妨。”李云晟下了塌牵起邵珩的手，“不过是想出去舒口气而已，顺便看看朔京哪里合适建集市。”

　　“好。”邵珩这才点头。

　　李云晟饶有兴趣道，“皇后有没有觉得最近平静的似乎不太正常。”

　　“日头高昂时平静，风雨来袭前同样平静，未到时日哪里是知道究竟是何种平静法。”邵珩看了眼李云晟了然笑道，“待会我会吩咐下去，盯紧一点，尤其是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可惜的是我的人手不多，尤其是在二哥府上，结果大概不足以令陛下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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