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草民确定，有劳大人了！”

　　“好好好。”老宦官晃悠着伛偻的身子转身走了两步招手道，“木头，铜元，过来，有活干了！”

　　他一说完两个小宦官蹦蹦跳跳的出了门来，这是年初刚分给老宦官的人，原来的都熬不住死了，他以为这俩小兔崽子也能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干的过几年呢，没想到未到年中便来了找死的。

　　萨仁看着两个小宦官一桶一桶的往通天道的坑里倒着木炭，像是填不满似的，萨仁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老宦官颤颤悠悠的又晃到了萨仁面前，“年轻人啊，你再等一会儿，我得去借俩人，待会的鞭子我们这一老两小可是挥不起来呢。”

　　“有劳大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说着老宦官便转身走远了，好大一会儿萨仁才看见他入了宫门。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天已经要黑了，皇宫门口挤满了人，侍卫们拿着长枪结成墙也挡不了百姓们的热情。

　　冒着火光的木炭在灰暗的天色下尤其明显，像是一条漫长的能吞噬人的黄泉道。

　　萨仁脱了鞋袜，将裤腿高高挽起，抬脚迈了上去，刚一跟木炭接触萨仁似乎立刻闻到了一股熟肉的味道，滋啦啦的，像冒着油的烤肉。萨仁差点就疼的缩回脚来。

　　想起小姐的嘱咐，萨仁一狠心将另一只脚也迈了下来，钻心的疼痛像是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简直能让人窒息。

　　萨仁面色有些苦，他忽然想起来小姐说尽量少受伤，难不成是想让自己用工夫对付对付？可他这轻功学得一点不到家，一下子飞过去是不可能的事，且这通天道的规矩也不允许这般。

　　不过萨仁还是提了气，忍着痛飞快的向前走去，他的双脚像是已经烤熟了般竟一时感觉不到疼痛，通天道不短，五十丈长，萨仁一路踏着跳跃的火苗飞快向前，饶是如此，他仍觉得，自己像是走了有一个昼夜的时间。

　　真他娘的疼！

　　自萨仁踏上通天道便一直静寂的人群忽然传出潮水般的掌声，萨仁咧着苦瓜般的嘴回头朝着人群一笑，刚想伸手打个招呼脚下却已经支持不住，啪一声摔倒了鞭笞台上，得，这下倒是省了自己的力气了，就是英雄变狗熊也有点不太美妙。

　　九十九鞭实打实的落在身上，萨仁疼得几乎就要翻白眼，他可劲的咬着自己的拳头才没叫出声来，想他一个大老爷们，挨了几鞭子就哭爹喊娘的传出来还不得让那些脱裤子长大的兔崽子们笑话死，就是打死也不能丢这个人！

　　秉着这个信念，萨仁一声不吭的撑到了最后，成了崇安二十二年又一件值得称道的传奇。

　　萨仁就这么用自己熟透的双脚以及血肉模糊的腰臀换来了亲自到政清殿喊冤的机会。将席水河水患的消息准确的传达给李昌的同时，将孙非与胡本善两人拉下了马。

　　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除了自己的身份被过多提及之外。萨仁说自己是个江湖人，途径席水河，看着河堤不稳特地报与知县知府两个官听，听说他们贪了点便用了些非常手段，谁知道这样他们还是要钱不要命，自己没法，看不得百姓遭殃，仗着有两把子功夫便一咬牙走了通天道。

　　问他是谁也说得头头是道，家乡何处亦不曾隐瞒，讲到父母双亡还能流下一两滴真诚的泪来。再多了，萨仁干脆支持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身着破布条被人从政清殿抬下来时大家还以为萨仁就这么真的上了通天道呢，慌忙抬到太医院诊治过后才知道，人除了皮外伤重了点，没其他毛病。鉴于这是近年来屈指可数的硬汉子，太医院用了好药。

　　萨仁勉强算是春风得意。

　　第三日，又到了临朝的日子，李昌高高坐着看着面前站着的众大臣。

　　“席水河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爱卿们怎么看？”李昌目光一转，“邵丞相？”

　　邵正参举笏朗声道，“臣以为，此时若在以往该由大皇子亲自主持，大皇子经验丰富又心系百姓，定能为陛下做好此差，然则大皇子近日身体微恙，常常抱病不朝，以上都是臣之揣测。大皇子今日临朝，想必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更加了解，该当如何，还是先问过大皇子才好。”

　　“云德，好点了么？”

　　李云德轻咳一声，拢袖拜道，“多谢父皇关心，不过是些伤风罢了，父亲不必挂怀于心。”

　　“那你说说这次派谁去比较好？”

　　李云德苍白着脸笑了笑，“父皇这不是为难儿臣么，据儿臣所知，现在诸位大臣们都忙得很，一个个的恨不得连轴转了，这叫谁去谁不得在心里埋怨儿臣呀，都怪儿臣近来不争气，无法替父皇解忧。请父皇恕罪！”

　　李昌挥挥手，“行了行了，整日里赎罪赎罪的，朕的儿子生个病，何罪之有？照你怎么说这人还不能有个头疼脑热的了？待会朕让刑御医去你府上一趟，住个三五天的，看好了你的病再回来。先说说席水河的事吧。”

　　“多谢父皇！”李云德行礼道，随即站直身子，虽面色苍白却掩不了挺拔身姿，只是面上不怎么相称的有了几分沧桑，也是，大皇子李云德再过几年就到了不惑，年纪不小了。他恭恭敬敬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思来想去，朝野之中比较闲的也就剩了五弟与八弟，五弟性子稍微急躁了些，八弟倒是个好人选，只是八弟刚刚新婚燕尔不知愿不愿意前往席水河与土石打交道？”

　　李昌扫视了一圈殿上，“云晟又没来，不知道整日里在忙活些什么！老五，你想去吗？”

　　“回父皇的话，儿臣定当不辱使命！”

　　“陛下，五皇子不合适！”左中郎将甘穑持笏出列，大声驳斥。

　　“甘大人，你倒是说说孤哪里不合适？”李云何寒声道。

　　“陛下你看看，臣这才刚说了个不合适五皇子就跟像要杀了臣似的。前一阵子五皇子一言不合就跟李大人家的公子打起来砸了人家酒楼的事刚刚才过去，这便放心让五皇子担此大任，称是怕百姓不安心呐！”

　　“行了行了，你说的是，甘大人倒是说说还有什么人适合？”

　　“要不臣去吧，臣一定拿出二十分的心力对待此事，务必让席水百姓过个舒心的雨季！”

　　“得了吧，你一个舞枪弄棒的算得了账目么，知道水位涨落是怎么回事么，知道怎么跟地方官员打交道才是最好的么？”李昌毫不犹豫的否定乐甘穑，“这事就让云晟去吧，你们也别费脑子想了。”

　　“圣上英明！”

　　处理完政事后李昌由柳遮扶着下了台阶，他看了眼正准备鱼贯而出的众官员道，“待会派人去传个话，让瑞王来见见朕，这一走说不定就一两个月进去了，朕会想他的。”

　　“是。”

　　下了朝后人群陆续朝外涌去，潮水一般。捂着帕子低咳的李云德与邵正参擦肩而过。

　　“殿下。”邵正参出声道。

　　李云德回头笑道，“刚刚相爷可满意？”

　　“多谢殿下。”

　　“为何？”

　　“什么为何？”

　　李云德停步看着累累台阶，无奈道，“相爷揣着明白非要做糊涂就没意思了。”

　　邵正参挑眉，“我的宝贝女儿想做的事，我这当爹的能不满足？”

　　李云德道，“相爷说笑了，这话听过起来跟你就一个女儿似的，很像一个慈父的模样，若是想不起来还有两个弟妹在孤一定很感动。”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总有偏向不是，殿下难道想问问臣的家事？”

　　“相爷多虑。”李云德挥袖道，“相爷莫忘了你答应孤的事便好，剩下的，孤没兴趣。”

　　“好。”看着缓步下台阶的李云德，邵正参眼睛眯了眯，唇角微弯，挑着眉很是风流的笑着。

　　各取所需。正是四个非常好的字。

　　李云晟被宣进了宫，一切按计划进行，无一丝错漏。本来该是烫手山芋的差事在日光之下挑开便成了香饽饽，估计有不少想蠢蠢欲动的，但既然是自己这边出的力也没必要便宜旁人。

　　只是为了不引人怀疑，主动请缨自然不是上上策，父亲说他能办好，邵珩相信他。一向，邵珩都相信邵正参的能力，她的父亲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想必这次不会例外。

　　手掌太过用力李云治的青筋泛起，紧握着的书哗啦一声变成了两半，他像是毫无意识般将书一点点撕成碎片，好大会功夫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李云治掸了掸身上的碎纸屑施施然站起身来，“来人。”

　　“是。”书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殿下？”

　　“把这些扫了，看看是哪几本，买些新的补到书架上。”

　　“是。”

　　片刻功夫，李云治面前焕然一新，像是从来没出现过刚才的狼藉一般。他心情燥郁时有时便会拿撕书发泄。

　　几十年了，这个习惯一直没改过，自从小时候在尚文堂被先生训过后便时不时地换些新书填补缺位。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