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二日过午，孙岩三人又进了李云晟的书房，李云晟尚未回来，邵珩接待了他们。

　　“几位大人很是守时。”邵珩着人布茶，本来几人对这位曾经丞相贵女现在瑞王王妃是尊敬为多，可自从听了厷王府传出的闹剧后，不自觉的便带出几分与李云晟相处时的敬畏。

　　孙岩想问问邵珩是怎么做到的，可看着邵珩沉静如水的表情又难以开口。

　　若是对着李云晟他或许能开得了口，李云晟虽然手段多但一向不禁手下的言，在不逾矩的范围内李云晟从不拿架子，能做到知无不言。但前提是问话的人有能力配得起李云晟亲自解惑。可面前的这个新王妃，孙岩等人一时摸不出她的性子。

　　正暗自琢磨着，忽然听得邵珩道，“几位大人也莫好奇了，凡事皆有可能。做了这么长时间了官了你们也该知道就算是不可能的也能让它变成可能。是也不是？”

　　“是，王妃说得对。”几人忙附和。

　　邵珩站起身来，“大人们再稍等片刻，王爷这就要回来了，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陪你们了，这里估计你们不比我来的少，自便吧。”

　　“谢王妃。”三人立刻站起身来相送。

　　邵珩出了门，刚才她本不必去招待这几个人，甚至整件事她不用出面也能得到相同的结果，但邵珩需要让几人知道，她这王妃不是白当的，瑞王府当家做主的不只是李云晟一个人。外人不必事事知晓，但总归要认清都是谁是主人的，这样的话，将来有些事她才好做，也能放得开手脚。

　　近来京城百姓又多了一件谈资，厷王世子打死朝臣独子的事竟有了后续，朝臣唯一遗腹子竟被其小妾说是厷王世子的种，甚至在这独子尸骨未寒没来得及下葬的时候转头就投奔了世子府，世子对着个野路子上来的孩子虽未明着承认，但是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留下了，事实如何，这还不清楚吗？

　　邓祥险些被气死，几度缓了缓精神挣扎着起来最后都是一猛子栽倒，刚有了孙子儿子便惨死，还未给儿子讨个公道，孙子竟成了仇人的！这仇要不给儿子好好的报了将来他可怎么下去见儿子，就是拼上他这条老命也得让庄伟付出代价！

　　太子这下子彻底绝了调停的想法，要是他是局外人听着这一遭稀罕事或许能多吃碗饭，不幸的是他被挤在了中间，一个不慎就是里外不是人，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庄伟这个蠢材，到这种时候将自己摘扯干净尚来不及，居然还能赶着找死！

　　两头只能保一个了，李云治估量着两人的价值，向邓祥这种的官员他手底下还有很多，麻烦的地方就是邓祥手里的东西。行人令管的是属国的事，早先时候这属国确实是属国来着，后来有几个靠着天生优势强悍了不少便常常扰绥朝边境，宗熙帝时同他们打过几仗，各有胜负，却是有一年绥朝大灾，几个边境属国联合进兵，绥朝最后惨胜耗了不少国力，为了休养生息早日恢复大朝尊严宗熙帝咬牙签下一堆的条约，稳住了带头的格夙。

　　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对这些吸血的东西已经是相当不满，后来皇位传到今上手中，他用了小二十年的时间巩固边防，有些识趣的属国最后默认废除了一些条约，连当时气焰颇盛的格夙也矮了姿势，至少表面上甘心臣服绥朝。

　　仗未开打，能取得这样的成效已经算是奇迹，事实是如今的绥朝只能与诸属国相安无事，若是真的兵戎相见，休养了这么多年的绥朝很难说能将如何，或许会有一日比现在好，但不会是开仗的几年，甚至会死很多人，这里面可能有很重要的人，李昌不想冒险。因此这么一个微妙的平衡是大多数人希望看到的。

　　可一直这么憋屈着李昌早便看几个属国不顺眼，连带着每次来使节都难给好脸色，要是让父皇知道自己……李云治不用想也能预料到，虽说动不了他现在的太子之位，但到时候多方势力明枪暗箭能将自己射成个靶子，父皇一时的厌弃也是少不了的。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邓祥已经有了鱼死网破的打算，李云治无奈的笑了一声，若是在对上渔网之前鱼先出了点事，那网大概就没事了，捕鱼人虽然没收获但不至于有太大的损失。

　　邓祥还是感慨流年不利吧，儿子死了经受不住打击就这么卧床不起了，说不定会发生一些下床走了两步便不小心翻倒烛台的惨事。

　　一家子短短几日便落得这般悲催境地，可怜呐。

　　火是从邓祥的寝室先燃起来的，迅速蔓延至邓府的书房，一时间“走水啦！”“快救火！”之类的惊慌之语响彻邓府的上方。

　　邓祥由人搀扶着站在街角的隐秘处重重的咳出一滩血来，他被人匆忙间披在身上的衣裳瞬间湿了前襟，两行浊泪猝不及防的从凹陷进去的眼眶里打着串淌过苍老的面皮，邓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有这一日，太子能如此狠心！

　　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不义了！

　　邓祥发狠似的想着，原本他想讨个公道来着，自己为太子做了不少事，以为交由太子他多少能顾念着点，没想到这世间根本就无公道！

　　邓祥这边恨的牙都酸了，厷王这边也气得不轻。厷王只有庄伟一个儿子，打小是宝贝了些，只要不杀人放火，庄伟做什么他都能纵容。竟没想到终有一日，庄伟真的杀了个人，是朝臣的儿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在大街上，太子已经放话多少都得让他付出点代价，厷王听语气便知太子是不打算让自己儿子杀人偿命了，大事化小实在是他想看到的。

　　厷王怎么也想不到他为庄伟费尽心力，老脸全都豁了出去，庄伟还是这般不知所谓，他这个关头上竟还跟邓家小妾赶紧撇清关系，竟还在府中寻了一处就这么住下了，别说那婊.子肚子里的不是他孙子，就算是，一个野种他也不会要！可现在已经不是他要不要的问题，矛盾再次激化，现在的情况绝难收场了。厷王最初也不知道邓祥是太子的人，可这么件事太子一直拖拖拉拉没什么进度，厷王哪里还有猜不出的，可惜他明白的太晚，还未提点庄伟他便已经犯了大事。

　　厷王的手还在隐隐作痛，从未动过儿子一根手指的他刚才重重的扇了庄伟一巴掌，到了这种时候，庄伟竟然还是护着那个女人！

　　早日否认并将人送回邓府，姿态做低或许还能稍微挽回点，厷王知道自己可能是在妄想，但已经不能再坏了，说不定能成真呢？

　　听到邓府走水的消息厷王多日来总算得了睡意，这样的巧合越多越好。当断则断，自己支持的人没让他失望。

　　“如王爷所料！”李云晟接过尚聪递过来的满满一沓子信件随手翻着，看了几封抬头看着中尉，“邓祥怎么样。”

　　“下官已经将其妥善安置下来，外人大多以为他已经丧生大火。”

　　“很好。”李云晟又展开封信来，“派人好好看着，传话出去昨夜中垒校尉带兵巡城，见邓行人令府走水，冒险营救，行人令安然无事。”

　　“好。”尚聪点头后复又道，“太子这要是有所防范万一就让他逃过这一回怎么办？”

　　“不怕。明日便是临朝的日子，今天且着让他折腾，你们要做的便是明日能将邓祥安安稳稳的送到宫门口，能让他自己走进宫去。”

　　“这个王爷放心。”尚聪道，“昨夜里邓祥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看到自家着火生生的吐了好几口血，下官可忙活的不轻，就怕他就这么去见了他儿子，结果没想到，几口血吐完邓祥略略一歇息竟然整个人都精神了，找来的大夫都说在吃几服药邓大人就没事了，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好，你看着点，别出了差错。”李云晟道，“明日我们等着看戏吧。”

　　“王爷说这回太子这边会有多少损失？”

　　“贿赂蛮夷来使，向属国低头，与低贱的东西称兄道弟，损我大国国威，也犯了父皇的忌讳，一时的厌弃是少不了的，却也动不了他根基。”李云晟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的信笺，“不过也没关系，本来就不可能也没打算致他死地，记得一定让邓祥在父皇面前伸冤，言明最近各事，让父皇自由心证去吧。”

　　“折腾了这一大圈，想保的没保住，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太子棋招不妙啊。”

　　“也不全是，他不笨。只是这纸包不住火而已，做了不该做的事，哪有一辈子瞒着的道理，日光之下，虽有影子但更多的却是光明。”

　　“王爷……”尚聪崇敬的看着李云晟，还想再说什么，李云晟却挥手道，“回去吧，好好准备，莫出差错，明日临朝我便不去了。”

　　“是。”接过李云晟递来的信笺尚聪退出了门。

　　邵珩面前摆着幅舆图，她正仔细地看着，没察觉到李云晟进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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