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余生不悲欢

　　Chapter.1
　　新年之后，何晓跑了几次书店，买的净是一些“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爱情小说，把人看的哟，莫名其妙就辛酸了。

　　沈沫沫也跟着读了两本。第一本先喜后悲，最后空留遗憾，哭得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第二本先虐后甜，虽然结局很美好，可虐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戳心，沈沫沫看得直呼心痛。

　　然而何晓却没有这么大的反应，沈沫沫心里就不平衡了：原以为她是拿小说恶补恋爱经验的，搞了半天人家走的是文艺范！偏偏她拿何晓还一点招都没有，真是要了老命！

　　申晨还是三天两头就呼叫沈沫沫，两人出去压压马路，看看风景，美得不亦乐乎。郭深和杨禹桓两人倒是忙得很，据向昭说，郭深每天就是家里、公司两点一线，提前进入了自己的实习生涯；而杨禹桓呢，终于实现了在零下一度“花天酒地”的败家生活，但何晓知道，他表面虽然是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公子，但心里有数着呢。

　　转眼间寒假就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当天中午，何晓和沈沫沫又一次去了书店。两人挑选了几本参考书，出来付钱的时候，何晓瞧见门口架子上歪着一本她之前没见过的小说，她走上前去拾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而后轻轻地念道：“夏至未至……”

　　沈沫沫见她又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问道：“阿姨，那本书也一起算了吧。”

　　书店的老板十分和蔼，一边招呼着来客，一边仔细地给沈沫沫找零钱，然后又帮忙打包资料。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轻蔑的女生从一旁的书架后传来。

　　“小妹妹这么天真，可别被那些没有营养的校园小说给骗了啊！”

　　那笑声无比刺耳，书店里那些细碎的声音在那种强势镇压下忽然安静下来，沈沫沫的心也跟着砰砰跳，在这种让人难以呼吸的气场里，她很不舒服。回头看了一眼何晓，她正沉着一张脸，望向不远处某个角落，眼里满满都是防备和敌意。

　　然后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五米……三米……一米……

　　再然后，浓妆艳抹的林夕园出现了，她双臂抱肩，十分自然地靠在木质书架上，慵懒之余却又弥漫着种种危险气息。

　　“好久不见啊何晓！哦，还有你，你叫沈沫沫是吧！”

　　何晓毕恭毕敬的喊了声学姐，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却也不想在这个地方起冲突，简直太过有辱斯文。

　　沈沫沫拽了一下何晓的衣角，附在她耳畔低声道：“走吧，别跟她周旋。”

　　话音刚落，林夕园便热情地迎了过来，“别急着走啊，难得见一次，我正新鲜着呢！”

　　沈沫沫打了个哆嗦，不禁心凉半截，出门之前没看黄历，果真有狗挡道，于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哎呦！”林夕园语气里八分嘲讽，“你太爷爷沈恩也是个名家大儒，诗书礼仪面面俱到，怎么，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骨子里的东西都忘没了吗？传到你这里的就只剩下无礼了吗？”

　　“你！”沈沫沫瞪着双眼，“你别在这信口开河！你以为……”

　　“沫沫！”何晓一把拽住激动地沈沫沫，“别说了，我们离开这儿！”

　　林夕园得意一笑，“何晓学妹，如果你想和我斗，趁早学点真本领给我瞧瞧，我可不喜欢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读故事的小朋友哦！”

　　何晓紧紧攥着沈沫沫的手，故作平静道：“不牢学姐费心。”说着，两人转身向门口走去。

　　“啊！对了！”林夕园紧追了两步，“你们两个小鬼最好多赚点钱，像那些漂亮衣服啊、精致鞋子啊、红酒西餐啊、生日会什么的，没点银子还真不行，呐，特别是男朋友这一项，开销大着呢！”

　　何晓的身体明显一僵，直直地停在原地，沈沫沫感觉情况不妙，用力地拽着何晓，但她脚下好像坠了千金，怎么都拉不动，身后的林夕园还在继续。

　　“哦，差点忘了说，我已经足够有钱了，所以刚刚说的那些，包括那个人，全都是我的，别人啊……”林夕园发出一声讥笑，加重语气道：“想都别想！”

　　沈沫沫忽然睁大了双眼，对，就是这样，她所了解到的林夕园就是这样，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又傲慢无礼，整天怼天怼地怼弱者，明明很没素质，却又时常要求旁人对她以礼相待，实在是个疯婆子，只是可怜了何晓，每次偶遇都被奚落。

　　见何晓没什么反应，林夕园上前一步靠在她身边，故作亲密道：“晓晓啊，那几张照片可还满意？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换几张送你，反正我那儿多的数不过来，正愁没地方展览呢！感谢的话放在心里就好了，不用三拜九叩行大礼，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哦！”语罢，她大笑了两声，而后扬着下巴迈着大步出了书店。

　　何晓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忧伤又暗淡，那个她曾尽力隐瞒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像条咸鱼一样，暴晒在太阳下，无处可躲，无法隐藏，一点一点的看着死亡临近。

　　她低低的苦笑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瞧不起，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沈沫沫担忧地看着何晓，一时间没有了主意。她能做些什么呢？面对林夕园的嚣张，她不知道该立刻马上劈头盖脸骂她几句，还是该冲出去给她一巴掌，直到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才渐渐意识到，任何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都无法弥补何晓心底被无情重伤的破碎。对，就是“破碎”，不可以流血不可以流泪的破碎。

　　何晓的思绪迷离了几秒，终于缓过神来，而后敛了自己诡异的笑容，沉声道：“沫沫，回家。”

　　那是一种极富魔性的命令似的口吻，沈沫沫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答了声“好”，没有任何迟疑地跟上何晓的身影。

　　后来的后来有一天，当沈沫沫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掰着手指头数到十七。第十七年，何晓唯一一次和沈沫沫这样说话，只是为了掩饰她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正好那些情绪，只能留给她最亲近的人，也好在她愿意把她最无助的后背，全权交付。

　　下午四点，蒋之奇像平时一样和陆毅则在会馆健身，俩人刚冲过澡，就收到了一个噩耗——蒋海，也就是蒋之奇的爸爸，因突发心脏病正被送医抢救！

　　去医院的路上，陆毅则通知了郭深他们，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急吼吼地赶往急诊集合。

　　蒋之奇到达抢救室的时候，郭深和申晨已经在了，抢救室的灯黑着，蒋海的小秘书邓嘉情绪木然，站在向昭旁边，杨禹桓黑着一张脸，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纸。

　　陆毅则隔着长长的走廊，远远得就看见这一幕，他的心瞬间冰凉，右手旁的蒋之奇身子一歪靠在墙上，腿软了。

　　邓嘉也看见了蒋之奇，他抬起袖子在脸上狠狠地抹了一把，而后沉静的走到蒋之奇身边，将他拽起来。

　　“少爷，请节哀……董事长需要你，公司那边也需要你啊！”

　　请节哀……

　　请节哀……

　　蒋之奇眼里满是泪水，他还不满二十，如何能够节哀……

　　世上最难预料的就是一个人的生死，也没有谁能够坦然面对亲人的死亡。在场几人中，杨禹桓和申晨两人都曾亲眼目睹过母亲离世，是以对蒋之奇的痛苦感同身受。

　　悲痛的气氛围绕着整个走廊，郭深有点受不住了，于是转移话题问道：“向昭，你知道来龙去脉吗？”

　　向昭叹了口气，“林政山在股东大会上提出收购蒋氏的提案，我爸知道以后就打电话给蒋伯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说着，他走到蒋之奇跟前，“之奇，是我们向家对不起你，请你……节哀……”

　　一个深达90度的鞠躬，落在蒋之奇身前，他抬了抬睫毛，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然后缓缓伸手将向昭扶起，黝黑的双眸投向了抢救室那扇门。

　　门里门外，隔着的竟是生死两个世界。他沉默，众人也跟着沉默。

　　半晌，他才蓦然开口，“邓哥，麻烦你联系律师，为我办理董事交接。”邓嘉立马会意，小跑离去着手去办了。

　　申晨疑惑，“可是你……”

　　“未成年吗？”蒋之奇忽然嘲讽一般笑起来，“原来我老爹都给我算好了，落户口的时候早写了一年。”

　　这个解释让众人无法反驳，当年意想不到的失误，却成了眼下的救命稻草，毕竟无论怎样，公司都是他蒋家的，怎能眼看它落入他人之手。

　　蒋之奇沉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林政山千挑万选，终于敲定了蒋氏来做他的替罪羊，真是不容易。我老爹这不靠谱的，扔给我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真是叫我够头疼，兄弟们，有没有愿意帮忙的？”

　　“我！”

　　向昭立马出声，见蒋之奇像往常一样点了头，他才有稍许安心。只是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换了面孔的蒋之奇，当真陌生。

　　将蒋海的遗体送往殡仪馆后，蒋之奇平静的吃了晚饭，尽管夹菜的时候十分机械，但好在他没有就此颓废，众人寸步不离地陪着，生怕他有什么闪失。晚饭过后，他直接去了公司，郭深和向昭跟家里打听了风声，也跟着追了过去。

　　杨禹桓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对财务这块业务颇为熟悉，他看过蒋氏报表后，揉着太阳穴问道，“之奇，你们家到底值多少钱？”

　　“大概……七八个吧……”

　　“什么？七八个……亿啊！我长这么大可没见过这么多钱！”申晨大呼。

　　“咱们不摸钱的当然没见过，这点数目对林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林政山之所以对蒋氏下手，为的就是掩盖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申晨住了嘴，向昭历来都是看问题较为透彻的那个，几句话吓得他不敢再啰嗦。

　　“之奇，明天必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准备好了？”郭深问。

　　“资料看的差不多了，但是……我心里没底。那帮老家伙，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我真怕过不了他们那关。”

　　郭深放下手里的文件，“你的态度就是你最好的挡箭牌，记住，你姓蒋，你是蒋氏的继承人，是最有权力说话的那个人。”

　　听了这话，蒋之奇忽然镇静下来。是的，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主持蒋氏的大局了，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蒋氏的未来，而他的面具已经戴在了脸上，不久之后，也会戴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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