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余生不悲欢

　　Chapter.13
　　不知从何时开始，窗外缓缓地飘起了小雪。雪这种东西在南国比较少见，一年之中也就那么几场，路人匆匆忙忙，倒也不当回事。

　　火锅吃到一半，申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钻进了地下室。几分钟后，他裹着一身灰尘回到餐厅，手里还捧着一个老式的坛子，一时间，所有好奇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哦不，准确地说是聚在坛子上。

　　陆毅则仔细端详着，然后略带试探地问道：“你这个……是自家酿的酒吗？”

　　申晨眯了眯眼睛，“还是你小子识货！”

　　向昭凑上前来闻了闻，“行啊申晨，你还真有宝贝！我隔着坛子都闻到你的诚意了！赶紧给我分点！”说着，他就要去开封，申晨忙按住他，紧张兮兮地说：“兄弟姐妹们，这可是我爹压箱底的存货，留着我结婚时候请客用的，今天咱就把它干掉，回头老爷子要是发现东西没了，哥几个千万别说漏嘴！”

　　众人一致点头，杨禹桓却不管不顾，“管那么多呢，咱敢作敢当，我就不信你老子敢把你怎么样，行了，别犹豫，赶紧拿来！”说着，他一把夺过坛子，三下五除二地开了封，那不知名的香气瞬间就蔓延了整间屋子，犹如新鲜血液一般，在身体里沸腾开来。

　　“呦呵！”杨禹桓惊奇地叫道：“这不传说中的桂花酿吗？”

　　申晨微微笑，“识货！”

　　于是，众人纷纷抄家伙，开喝！

　　半个小时后，桌上杯盘狼藉。十个人酒足饭饱，拖着地毯、挪了沙发随意一歪就开始休息，更有甚者如孟歌，直接从卧室拽出一床被子，打了个地铺。

　　“咱们玩点什么吧，饭后娱乐一下！”徐蓓拉提议，“反正时候还早，闲着也是闲着。”

　　“行啊，玩什么？”向昭十分积极地迎合，看样子是喝嗨了。

　　孟歌在一旁开心的直拍巴掌，“咱们说台词歌词吧，谁的都行，说不上来就……”她转头扫视一周，忽然瞥见厨房里还有陆毅则带来的大礼包，于是兴奋道：“说不上来喝红酒！就这么定了！”。

　　“成，我先来！”杨禹桓拍拍肚皮，“咳咳！”

　　何晓哼了一声，“好啊，请开始你的表演。”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什么玩意？我来一个，大家瞧好！”申晨站起来，也咳咳了两声，然后冲着沈沫沫伸出一只手，声情并茂的说道，“丹平，你会永远爱我吗？一辈子。”

　　众人一顿欢笑，把目光投向沈沫沫。

　　沈沫沫怒瞪着眼睛，“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轮到孟歌，只见她歪着头，眼珠子转了两转，噗嗤一下笑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只要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接着，她的双手在胸前合十，临了还来了一句“阿弥陀佛”。

　　“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徐蓓拉忽然指着孟歌大喊，换来众人又一次狂笑。

　　陆毅则趁热打铁，举起手在手心上哈了两口气，而后啪的一下拍在蒋之奇的脑门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和我的驴一样，给你盖个章！”

　　蒋之奇这个冤啊，怎么玩个游戏还成驴了？他捂着脑门一脸郁闷，随口呸了一句，“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中这结局。”

　　得！又换来一阵笑声。

　　该向昭了，他故作老成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鸟没有脚的？他的生命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时候。”

　　申晨立马鼓掌，“《阿飞正传》！这个我超喜欢！”

　　可是这句话还是沉重了些……气氛好像忽然僵了下来。这一句是何晓的禁忌，好在除了沈沫沫和杨禹桓之外，别人并不知道。

　　这时候，何晓轻咳了一声，靠在沙发上的她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缓缓道，“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没等申晨再次开口，郭深立马接了下去，“虽然我很钟爱她，但始终没有告诉她。”

　　没有下一句了，可是他并没有说明白，他钟爱的是谁，始终没告诉的又是谁？何晓默默想着，不再作声，也不理会一旁申晨的拍手叫好。

　　郭深顿了顿，“这一轮结束了，下一轮换歌词吧。”

　　申晨连忙点头，搓搓手，“我先来一句，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你的爱就像彩虹，我张开了手，却只能抱住风。”沈沫沫接。

　　“风往北吹，你走得好干脆，我的眼睁不开，流着泪。后边什么不记得了，就到‘泪’。”向昭接。

　　“泪水就一点一点开始蔓延，我转过我的脸不让你看见，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过完了今天就不要见面！”杨禹桓也接。

　　“面……面……哎呀！太难了太难了，我接不上！我认输行吗？”陆毅则开始求饶，自己跑去喝酒了。

　　接下来的好几轮都玩得高难度，除了何晓这麦霸喝得酒少，其他九个看起来都要神志不清了，游戏才终于走向结束。

　　“过年诶！你们都有什么愿望啊？”徐蓓拉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脚下不曾留神，绊在了棉被上，猛地扑向缩在沙发里的向昭，两个人头撞头，实实在在地磕在一起。

　　听到他们各自哀嚎，所有人都强睁着眼睛看了过去。

　　“蓓拉，你站起来做什么？你要喝水的话跟我说啊，我这里还有酒呢！你看！”说着，孟歌举起一旁的空瓶子，在空中晃了晃。

　　徐蓓拉揉着脑门委屈着，“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新年有什么愿望来着……”

　　孟歌举起高脚杯，痴痴的笑，“我啊，我希望实习的事赶紧尘埃落定，这样我就谢天谢地啦！”

　　“我希望……啊……家庭和睦身体健康！”陆毅则喝酒喝得舌头有点不大好使，但总归这两句算是听清了。

　　发起人徐蓓拉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哈哈！我要心情愉悦！最好是……啊！有人爱我！”

　　“我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为祖国做贡献！”杨禹桓扯着边上的何晓，大声叫唤着。

　　“贵妃说得对！做贡献！”申晨扑腾一下坐地上了，“我也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拿下我老爹，早日娶个好媳妇！是吧！沈大沫沫啊！”

　　“谁要嫁给你啊！你这样的白送我我都不要！”沈沫沫晕归晕，可是该反驳的还得反驳一下。

　　“没事，你这样的我要就行！”申晨一伸手搂住沈沫沫的肩，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我什么样啊？你倒是说说！你要是说对了我就嫁给你！”哎哟，看来沈沫沫真是喝多了，这话都说出来了。

　　“你傻你二你还缺心眼，我不要你谁还要你啊！是不？”

　　“嗯……”沈沫沫歪了歪头，好像是思考了一下，“说的貌似有点道理，行吧，那我以后嫁给你。”

　　何晓扶额，她们家沈大小姐这次绝对是真醉！真真的！

　　一旁听着的人也瞎起哄，蒋之奇还哼哼上婚礼进行曲了，就是有点没在调上。

　　“哎呀！都没在调上，你听我给你哼！”杨禹桓嫌弃他，“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灯……”

　　何晓终于看不下去了，拎住杨禹桓的衣服领子就往边上拽，“知道啦知道啦，都醉成这样了，还在这叨叨，一个个的赶紧上楼去睡觉！”

　　“谁醉了？还没呢！还能喝！”杨禹桓挣开她。

　　“得了兄弟，数你晃得最厉害！都晃成俩人了！赶紧上楼睡觉去！”向昭一把拽过杨禹桓，俩人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

　　其他知道好赖的也都自觉到楼上找房间休息，像沈沫沫这样已经喝蒙了的，何晓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送上楼，自己累得满头是汗。

　　好不容易把人安顿好，她又下楼把餐厅、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找出她和沈沫沫提早准备好的醒酒汤材料，开火熬汤。

　　桔子、莲子罐头连汤汁倒进锅里，再加点青梅、山楂糕、白糖、白醋、桂花，还有半锅开水，打开煤气罐加热。白糖慢慢的融化后，再用淀粉勾芡，一锅酸甜的醒酒汤就成了。她把汤汁盛入电饭煲保温，揉着太阳穴窝到沙发里。

　　也许是申晨的个人喜好吧，何晓在客厅的柜子里找到一箱碟片，有K歌的，有电影的，还有几本像是自己刻录的。一时无聊，何晓从中挑了一本开始看起来。

　　周星驰是个谐星，拍了很多为人称赞的作品，可是当《大话西游》问世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这部电影实在太扯，毫无厘头又莫名其妙。但何晓并不这么觉得，她之所以喜欢，就是因为电影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奈，她说不清楚更道不明白。

　　想的多了，她只觉得朱茵这个人生的真美，美的凄凄惨惨，过目不忘。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最后，紫霞仙子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可是命运却如此捉弄他们。紫霞深爱至尊宝的时候，他找着那个五百年后的白晶晶，而当他终于看到了她留在心里的那一滴泪，却又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不得不接受命运既定的使命。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我爱她！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风起，至尊宝终是戴上了那个冷冰冰的紧箍咒，他已经接受这命运，甘心也好，不情愿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没心动，也不是不后悔，但那又能怎么样，要怪只能怪，他们没有在对的时间里相遇，也没能在对的时间里相爱。

　　天慢慢地黑了，因为没开灯的缘故，室内显得很昏暗。影片演到最后，何晓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她起身关了DV，又缩回沙发里闭上眼睛，因为心情起伏，半晌才进入沉睡。她的拳握得紧紧的，连睡觉的时候都没能放过自己。

　　她曾经做过无数美梦，但梦醒后只剩孤寂，比从前更甚的孤寂。渐渐地，她养成了睡觉时握拳的习惯，她不肯放过自己，又怎会继续做那些失去的“美梦”。

　　沈沫沫一直都觉得她这样的清醒方式太过别致，但又无计可施，仿佛只有这么做，何晓才不会陷入一场场梦境旋涡之中。

　　可沈沫沫不知道，何晓已经认定自己是个软弱之人，她不怕她的所有付出变成一场美丽的死亡，她只怕自己，没有那个勇气。

　　天色渐晚，郭深没睡多久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踱出来，发现何晓正在看《大话西游》。

　　郭深早就听说过她，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喜欢她的名字，简单大气，只听一遍就能牢记在心；后来有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在绘画班见到她，她正临摹一幅水墨画，那样子十分认真，仿佛连同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丽淡雅；再后来，他们在新学校正式认识，聪明大胆，却又不失气度。

　　她总是吵着要保护大家，可她明明是那么瘦弱的一个人，每当他听到她这么说，胸腔中都会泛起无边的心疼，或许就是那种强烈的保护欲，才让他想要一步一步靠近她。

　　幸运的是他成了她的同桌，可以每天在她身边陪伴，感受她的天真，她的善良，她的隐忍，她的倔强，乃至她的一切，一切让他无法自拔的东西。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只能沿着一条路毫无怨言的走下去，曾以为即便自己不喜欢林夕园也会慢慢去接受，曾以为世间之人也同他一般毫无生趣……

　　但他错了，错得颇为离谱。

　　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收回最后一点光芒，室内无比昏暗，寂静无声，郭深收神听了半晌，才光着脚轻轻走下楼。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子映在地上，借着那微弱的灯光，郭深默默地瞧着何晓那张干净美好的脸，而后忽然一俯身吻上她额头。待到再次抬眼时，温柔已然蔓到了眼角眉梢。

　　“让我一直陪伴你好么？就这样悄悄地，轻轻地，不被你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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