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诱惑

　　下班后，洛离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无力地躺在床上。
　　她觉得自己的天突然塌了。
　　22年来，她一直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尽管在有些人看来，她小时候一年四季只能穿校服，要穿件漂亮的新衣得等到过年，要出去春游只能自己带面包和水，从不能像有些同学很小就在假期出国旅游，更不能上钢琴、芭蕾舞这些需要花很多钱的兴趣班。
　　可她成绩优异，从小到大又乖巧聪明，左邻右舍都喜欢她，班上同学总有一两个跟她特别合得来。老师喜欢她，因为她听话；女同学喜欢她，因为她不娇气；男同学喜欢她，因为她漂亮。
　　最重要的是，她有爸爸妈妈毫无保留的爱。
　　他们是那样爱她，珍惜她。
　　听妈妈说，小时候，家里没钱买空调，冬天天冷，爸爸就把她抱着暖在心口上，她趴在爸爸的胸膛上睡觉。别的小朋友吹空调感冒了，嗓子发干发热咳嗽了，她都没有过，她从未在冬天生过这类病。
　　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爸爸妈妈的手掌心里，她也一样过着如同公主一样的生活。
　　妈妈都曾说过，她爸爸把她当眼珠子一样，当天底下最贵重的宝贝。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他们突然走了，一辈子连句谎话都不说的爸爸还给她留下这样一份借款协议，谁能告诉她真相是什么？
　　她死都不会相信这是爸爸会做的事。
　　这里一定有内情。
　　说不定是阴谋，是圈套！
　　她绝对不信。
　　她环顾自己从小到大住了22年的老房子。
　　这里装着她跟爸爸妈妈的回忆，他们温暖慈爱的笑声似乎还在屋子里回荡。
　　这也是他们留给她唯一值钱的财产。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惊。
　　财产！
　　他们家不是没钱，他们家至少有一栋价值不菲的房子，爸爸没必要借高利贷！
　　她赶紧拿出那个协议。
　　在公司的时候猛然看到这个协议，太过惊讶震撼，有些条款都没细看。这一看，她心中更是一片冰凉。
　　果然，这个高利贷，拿了房子做抵押，声明如果累计欠款金额达到30万元，这个房子就自动抵押给九利金融公司。
　　这实在太荒唐了。
　　即使她不懂房地产行情，也知道他们家这一带的房价因为这几年房地产开发的火热，这一片随便拆迁一户，60平方米的房子能得到100万左右的补偿款，或同等面积的新房子，但地段会差一点。
　　他们家这个老房子，属于江城老城区的城中村，看起来破烂不堪，但地段摆在这里，就连隔壁80岁的老太太也每天笑眯眯地等着政府拆迁了将来给孙子换一套大房子结婚。她爸爸怎么可能连这种基本的经济常识都没有，拿一个估计100万元的房子去抵押借10万元？
　　她不能这样认了。
　　这个钱，她也绝对不会还的！
　　还了，就是默认爸爸借高利贷。
　　她不能让爸爸死了还沾上一身的脏水。
　　高利贷！这种下九流的货色，他爸爸那么清贫清高的人，怎么会跟高利贷去打交道？
　　她一定要查明真相！
　　她不能再这样沉浸在悲痛中浑浑噩噩过日子了。她要振作起来！她不能让爸爸妈妈死都不得安宁！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洛离就起床了。
　　她给自己熬了一锅红枣莲子粥。在沉寂的清晨，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然后，陆续有了孩子的哭声，那是楼下林姐姐家八个月的儿子醒来要吃奶了；楼上传来骨碌碌的声音，那是楼上腿脚不便的高爷爷晨起上卫生间了；楼梯口响起脚步声，那是对门刚上高三的徐衡要去上学了。
　　这里的一切，仍然像从前22年里的每一天那样上演。所有的一切都是熟悉的。
　　唯一的改变，是做红枣莲子粥的人，再也不是妈妈了。
　　昨天晚上想好了要振作，可是对着一碗红枣莲子粥，洛离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进粥里。
　　吃一口，满嘴苦涩，哪有妈妈做的香甜呢？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洛离没作声。
　　那敲门的人很有耐心，持续地又敲了三下，然后接着等。
　　这敲门的节奏，洛离太熟悉了。
　　她抬手抹干眼泪，走到门口，打开门。
　　徐衡站在门口。早晨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到他的头发上。他满脸担忧，关切地看着她：“你还好吧？”
　　“没事。你要去上学了？”
　　“嗯。”他看她衣衫整齐，应该是准备上班了，就往里看了看，又问，“在吃早饭？”
　　“是啊。”
　　“我还没吃。我奶奶这几天睡眠不好，我怕在家吃早餐吵到她。我在你这里吃吧。”他说着就进了屋。
　　洛离阻拦不及，他迅速地闪身进屋，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自己拿了碗和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端出来，在餐桌前坐下。洛离只好回关上门，回来坐在他对面，刚想接着吃，就见他的手朝她的碗伸过来，摸了一下，却触到她的手指。
　　洛离缩回手，看着他，“怎么了？”
　　徐衡把两个碗对调了一下，拿着她那一碗吃起来，低着头说：“你这一碗有点凉了，你吃这碗热的。”
　　“哎——”洛离想劝阻，那一碗她吃过几口，还掉了眼泪在里面。可是对着他的眼睛，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微微露出一抹笑，催她：“快吃，一会儿我骑车送你去上班。”
　　“你再磨蹭该赶不上早自习了。”
　　“我这种长年累月年级第一名的人，一天不上早自习有什么关系？”
　　“还有不到一年你就要高考了。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放松，知道吗？”
　　“知道啦！”他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啰嗦”的表情，“给我补过几天课，就天天一副老师的架势，说话老气横秋的。”
　　“是几天吗？你从小到大哪年寒暑假我没给你补课？更别说平时你还时不时问个阅读理解，请教个英语作文。我不是你老师是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又抬头看着她，露齿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女人！”
　　他的态度让洛离有点惊讶。
　　在爸爸妈妈出事之前，有一段时间，尤其是她开始工作以后，他对她天天步步紧逼，每天早上等她出门送她上班，等她下班接她回家。
　　她不愿影响他学习，从来不答应，他就跟她犟上了，赌气问她：“是不是你同事开奔驰宝马接送你才坐他们的车，我骑单车载你就不行？”
　　她被他气得几天不理他。他也生气了，连偶然遇到她也假装没看见。别扭、幼稚得要命。
　　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他这两年来越来越灼热的眼神，她不是毫无所觉。但他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是独生女，比他大4岁，从他出生开始，她就疼他，从小到大走到哪儿都带着他，她看他就像看亲弟弟一样。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只能避着他，想着等他再长大一点，上大学了，视野开了，认识的女孩子多了，慢慢视线转移了，对她的那点想法可能就改变了吧？

　　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徐衡。
　　洛离坐在他单车后座上，由他载着送她到公司大厦的路口。为免别人看到议论，洛离提前下车。
　　从徐衡的单车后座上下来，洛离看着他说：“好了，你载过我上班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徐衡说：“我就载你一个月，行不行？天冷了你再坐公交车上班。”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我怎么上班都行，现在你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你要用在最有价值、最该用的地方。从小到大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吗，好钢用在刀刃上，时间你更要用对地方。”
　　“你就一直拿我当孩子。我不是小孩了，时间该怎么用，我心里有数。对我来说，现在，这一个月，每一天，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事。”
　　“我怎么就是你最重要的事了？从现在一直到明年6月，考上好大学才是你最重要的事。不是普通一本，不是重点大学，是清华大学！你有没有脑子？别的事以后多的是时间慢慢来，高考能让你慢慢来吗？”
　　“我们以后……”
　　洛离叹气。
　　她再伤心难过，也不得不顾及他的感受，他再看似成熟稳重，也不过是个未满18岁的男孩，他成绩好，在即将高考的这一年，就更要保证他有平静沉稳的心态。
　　她不能用任何事、任何语言扰乱他的心。
　　每一个人未成年之前，理应被人包容，何况他是她那么疼爱的人。
　　“你对我来说，特别重要，你明白吗？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只要你度过这一年，度过高考这一关，你的未来前途一片光明。我更有责任为你的前途保驾护航。”
　　“我是男人，我应该保护你。”
　　“当你需要强调自己是男人的时候，那你一定还只是一个男孩。别急着反驳我，这点浅显的道理你能不懂？就跟你五岁的时候跟我说：我不是小孩子了！那你觉得你那个时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你想保护我，我很高兴，但是你既然这么聪明，就更应该知道，你要更强大，将来才能更好地保护我。难道我们的人生只活这一个月，这一年吗？你在我这里耽误一年，可能造成你学习退步，高考失利，以后十年你都要为这一年走错的这一步买单，你现在原本一年就能达到的高度，也许是你以后一辈子都弥补不上的缺憾。你觉得你应该怎么过这一年？”
　　徐衡默默地看着她，最后点头说：“我去学校了。你好好上班，晚上下班早点回家，别在路上瞎晃悠。”
　　谁瞎晃悠了？
　　洛离见他终于被说服了，也不再唠叨，朝他挥挥手，看着他骑上单车离去。
　　不知不觉，他已经这么高了，难怪他说什么自己是男人呢。
　　她不知道，徐衡心里主意大着呢。她以为自己说服了他，却不知道，他只不过是看她满脸憔悴，眼下不想她更辛苦而已，她说什么就先答应什么吧，让她安心。
　　何况，如果连高考都搞不定，比她小4岁的自己将来要怎么跟她的追求者们拼？
　　4岁啊！
　　如果自己跟她同龄，现在就能好好照顾她，她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更不用担心影响他学习。这4岁的差距，真是可恼可恨！
　　少年骑着单车的身影出现在校园门口，好多女生回头追着他的身影痴痴地看。
　　徐衡心中酸溜溜地想，看看人家别的女生，一看到他就露出满是期盼的眼神，洛离就不能学学吗？白长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怎么就看不到他跟小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洛离不知道少年的心情就跟七彩虹一般一会儿一个颜色，也没精力去计较公司那些针对她的流言蜚语。她一门心思想要找到九利金融公司，查清高利贷借款真相。
　　她在电脑前坐下，查找九利金融公司，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按理说这是江城的一家公司，不至于找不到任何痕迹。她又打开手机地图，居然也没有找到。
　　但这肯定不表示这个公司不存在，反而证明了一件事，她不能小看这个公司。
　　她现在假定爸爸找这个公司借过款，如果爸爸不是第一个找这家公司借款的，那网络言论如此自由的时代，没有一个人在网络上说这家公司的问题，可是那么高额的利息，如果有其他人借过款，怎么会毫无信息可查呢？如果爸爸是第一个找这家公司借款的人，那他们为什么借给他，爸爸又是怎么找到这家公司的？
　　洛离暗自分析，爸爸是唯一借款人的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还是第一种：对方做事干净利索，十分谨慎，而且借款人畏惧他们，连提都不敢多提一个字。
　　她要怎么开始查证？
　　洛离默默关上网页，把私事暂时放到一边，开始认真工作。
　　她因父母骤然离世而备受打击，不得不请假，耽误了工作不说，还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虽然这情有可原，但就像那个同事说她的一样，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由不得一个员工天天扮演凄苦的小白菜。这份工作是她过五关、斩六将，笔试、面试一路杀过来才争取到的，前期表现那么好，如今不敢奢望转正后加薪，至少要顺利转正，在公司站稳脚跟，决不能功亏一篑。
　　她一边调整心情，认真工作，加班加点地把之前落后的进度赶上来，一边开始向不同行业的同学打听，看看有谁跟这个九利金融公司有过接触。
　　她不想坐困愁城，只能主动出击。
　　但没等到她打听出什么来，反而曹彪听闻了风声，打来电话：“怎么，听说洛小姐到处打听我们，应该是准备好了利息，打算还给我们吧？没想到洛小姐钱包挺鼓的嘛。”
　　他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就是个威胁，是个警告，叫她以后不要再轻举妄动。
　　洛离在楼梯间，握住手机，浑身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江湖险恶，她一个初入社会的女生，单枪匹马，我在明，敌在暗，她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她还妄想凭借一己之力查找真相。真是天真愚蠢！
　　“怎么抖成这样？”一个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手机随即传来忙音，对方想必是听到动静，挂断了电话。
　　洛离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周海光，左手握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可是两只手都在抖。
　　周海光一看不对，关切地虚扶着她的胳膊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离摇头。
　　他又看了看她握在手中的手机，问：“是接到了什么电话？出了什么事？”
　　洛离觉得连嘴唇都抖起来。
　　周海光说声“抱歉”，环抱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又往下走了两层，才又开口问：“别担心，这里只有我和你，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有什么能帮的，我一定帮。”
　　洛离抬起泪湿的眼，哆嗦着说：“我好像遇到□□了。”
　　周海光猛然一愣，惊讶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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