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有妖气

　　汤承离自嘲地笑道：“哦？改变这个诅咒的前提莫非是，先杀了我？”

　　“不是，不是的。”匆匆摇摇头，铃铛解释道，“我试了很多办法，他的命格我改不了，但诅咒是可以转移的。所以我就想……”她犹豫了一下，“就想把他的诅咒转移到别人身上。叶池小时候身体很差，叶家就领养了颜引，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一点一点地，努力在把诅咒转移到她身上。”

　　“可是颜引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你需要一具新的身体，来承载这个诅咒——”汤承离慢慢低头凑近铃铛，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声音低沉温和得如同对情人耳语，“对吗？”

　　垂着脑袋一躲再躲，铃铛假装感受不到他语意之下的杀气：“是，我……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你的反应力远比绝大多数人要快，伤口愈合的时间也比正常人要短很多，所以我就想……想，你应该会是一个很合适的……容器。”

　　闻言，汤承离低笑：“你连符都画好了，就不先打听打听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微微俯身，他贴近对方的耳畔，“说起来，你跟我，师出同门。”

　　铃铛瞠大眼睛。

　　许久，她才迟迟惊叫出声：“不可能！我……我是得了……”

　　话语一滞，她突然止住。

　　“得了晏魂音的血，对不对？”汤承离笑着将她的话接下去，眼底积满冷冽的冰蓝，“北疆有巫女，掌岁衅浴，旱则舞雩，能以舞降神——分支晏系，之后血怀秘术，能使万物生。”

　　是了，铃铛方才突然意识到，她迟迟地真正成精时，晏魂音就已经是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了。她是无人点拨全靠机缘，活过来得极晚，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其他人，也得了“那人”的血。

　　“你活得也算久了，却大概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是混沌着的吧。那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能成精。”捧住铃铛的脸，汤承离轻笑，“那人死的时候，血过之处，万物皆生。”

　　“你是那个时候，缝在她嫁衣上的配饰。”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却是在幻境里走了一圈，才想起那对铃铛上繁复花纹的来处。那人一向讲究，连微小的配饰上都细细雕了云雷玄鸟凤纹，也难怪看着那样眼熟。

　　只是这铃铛为何千年来都一直守护着叶池，他根本不愿意往深处想。

　　那人对叶池该是有着刻骨的恨的，毕竟……

　　“他身上的诅咒，你想再多办法都没有用。”一字一顿，汤承离几乎将每个字都咬出了恨意，“因为那个诅咒，是晏魂音本人下的。”

　　以血为媒，以魂魄为注。

　　咒他生生世世茕茕，岁岁年年踽踽。

　　即使自己再无转生，也要他永受轮回之苦——

　　铃铛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她好容易能化出人形之后，只知道自己是机缘巧合得了那人一滴血才有了意识，记得自己要一直留在叶池身边，却不知道其余原委。

　　更不知道，予她生命之人，也是下咒之人。

　　“可是……”铃铛委委屈屈地嗫嚅良久，“难道我只能看着叶池死吗！”

　　“而且，而且……”她句不成章，“这样说起来的话，你跟我应该都是，都是……”

　　都是侥幸而活。

　　汤承离唇角一勾：“不，我跟你不一样。”

　　“我是魂音用她的心头血，叫醒的。”

　　***

　　米晨觉得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有点儿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头一偏就看见汤承离在壁咚叶池，将剑拔弩张含情脉脉深情对视娇羞回应一类的词统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觉得好像全都不对。

　　她都看见人家捧脸掐腰亲耳朵抬下巴了，气氛这么微妙，肯定是还在做梦。

　　只是汤承离耳朵太尖，不等她感慨“啊，那我还是继续回去躺着吧”，就先行一步触电般地从叶池身上弹走了。

　　“小米，小米。”把身上的杀气全部藏好，汤承离乖巧地跑到她身边，“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我……”揉揉脖颈，米晨纳闷，“我脖子好像有点儿酸。”

　　果然是刚才劈晕她时下手太重了。一边在心里自我谴责，汤承离一边绕到她背后，企图趁机捏一捏肩膀。

　　“我像是……像是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跟着他转过去，米晨有些恍惚地皱皱眉，“长得仿佛过完了一辈子……不，好几辈子。”

　　“梦里的时间流动速度跟梦外是不一样的。”汤承离笑吟吟，“说不定你觉得自己在梦里过了很久，放到现实里也就两三个小时呢。”

　　“那……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米晨问，“我不是跟你逮鱼去了吗？你还说要去看花田……我们现在怎么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对啊。”汤承离一本正经地扯淡，“我们在山里遇见一头野兽，你被吓晕了，我看旁边有个山洞，就想让你先过来休息一下，再联系其他人上山来支援。”

　　米晨感到不可思议：“我有那么弱吗？那野兽呢？”

　　汤承离面不改色地发出一声喟叹：“唉，哪有什么野兽啊，是叶池。他一个人上山找小红旗，动静太大了，你才被吓晕的。”

　　“……”米晨表示十分怀疑，她有那么智障吗？

　　“你不信我的话，难道还不信叶池吗？”走到叶池身边，汤承离笑着拍拍他，“你说是不是啊，叶池？”

　　青年微微垂着头，沉吟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撑着脸上僵硬的笑，汤承离上前捅捅他，小声道：“赶紧从他身体里出去，不然等会儿迟早被米晨看见。”

　　闻言，叶池身体微微一晃，口袋里若有似无地闪了闪光。

　　趁着叶池本人正恍惚，汤承离赶紧眼疾手快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对方藏在口袋里的另一枚铃铛偷了出来。

　　暗暗爽了一下，他心道，这回俩铃铛都落自己手上了，他就不信这边捏着那萝莉的本体，她还敢出来作妖。

　　“叶池？”米晨却愣了愣，“你怎么也在这儿？”

　　汤承离不确定叶池被附身的时候对外界发生的事有没有记忆，因而异常谨慎，生怕他说出“我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在这儿了”这种话来。

　　好在这人平时惯于不动声色，只微微一怔，旋即便反应了过来：“我上山来找小红旗，进来歇一歇。”

　　几乎同时，汤承离在心里确认了一个事实——叶池知道铃铛精的存在。

　　那也就是说……想到颜引，他的神情一时之间十分微妙。莫非转移诅咒的事情，也是得到过叶池首肯的？

　　“这样啊……”好在米晨对他的措辞也没有怀疑，只失神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山洞门口，望着山中翻涌如同波涛的翠绿蓊郁，又沉默好一阵，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汤承离好笑：“怎么了？”

　　“我……”米晨有些纠结，“我觉得我有点儿走不出刚刚那个梦了，因为实在是剧情诡异，波诡云谲……我梦里的叶池，一直在花式挂机。”

　　汤承离含笑：“那可能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还没走出他拒绝你送他生日礼物的悲伤，所以你的大脑一直在默默地替你因爱生恨吧。”

　　“好像也有道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汤承离不语，只是看着她笑，笑意从眉梢一路传到眼底，竟然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是而最终语气是愤愤的，说起来却没什么底气：“蓝沅嘉那个叛徒……”

　　自己说出来的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更像心虚的掩饰。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梦到了叶池，还梦见了……汤承离。

　　懊恼地扶住额头，米晨觉得她真是非常非常不争气。明明在梦里都没跟叶池做过的事，为什么却先跟汤承离做了？而且……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碰自己的下唇，她到现在还觉得那个吻的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辗转之间的每一刻都像是刻在心里。

　　这边浮想联翩没完没了，那边叶池却掸掸衣袖，直起身走了出来：“既然醒了，就下山去吧。”

　　汤承离心知这厮一路被铃铛带着走，大抵也是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只是鲜见对方这么主动地对人说话，惊讶又好笑之余，情不自禁想要逗一逗。

　　是而眉梢一挑，他正色道：“急着下去做什么？天都快黑了，我们再乱跑，待会儿万一你又迷路了怎么办？”

　　这一句话咬得千回百转，叶池想了想，却也觉得是这个理，索性不再计较。

　　“那我们走吧。”颠颠儿地跑回米晨面前，汤承离朝她伸手，笑得像纯良无害的小动物，“走吧，我带你去看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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