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伴侣攻略指南

　　顾三月还没来得及吭声，忽然就被一阵巨大的冲击掀翻在地。她的身体实打实地撞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令她意外的是那泛着涟漪的表面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甚至没有溅起多少水花。她的后背被浸湿了，肩胛骨正被刺骨的凉意吞没。

　　念念交叉着双腿浮动在离水面20厘米左右的半空中。她的斗篷裹住了大半个身体，正无风自动地飘摇着。这形象就像某些游戏画面中选择角色时的人物标准姿势，带着一种造作的生硬感。她棕色的瞳仁里翻涌着混杂的感情，用一副难以贯穿而充满厚度的眼神凝视着顾三月，从顾三月仰视的角度里就像一个悲天悯人的神明。

　　“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

　　顾三月狼狈地从水面上爬了起来，目光直视着跟她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好几岁的女孩的脸庞。

　　念念再度扬起手，眸光在不知从哪升起的白日的照耀下流转着。顾三月以为她又要发动新一轮攻击，赶紧蹲下身体蜷缩成一个球状。但她又不想把自己过于胆怯地样子暴露在这个小屁孩面前，这让她觉得难以自持地丢脸。

　　顾三月松了松手掌的指骨，让那些细长的手指蜷起又张开。她试图让她的脉络活泛起来——她现在需要它们去完成一些有些艰巨的任务。这是一场编号x对阵编号x的较量，他们有着同等量级的能力，而显然顾三月是更加笨拙的那个。

　　顾三月忽然就想起慕雨提到念念时，那仿佛触及一个珍贵的易碎品时的温柔语调，就连声音都不敢放得太大，似乎惧怕过大的音量也会在她的皮肤上留下难以愈合的裂痕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样的在乎，珍惜和怜爱，这甚至让顾三月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而现在这一切事端的正主就这样毫不客气地在她眼前大放厥词，这让她愈发难以抑制自己翻滚着的怒火。

　　好吧，既然你要宣战，那我就和你奉陪到底。

　　我发誓要把你彻彻底底地除干净。从我的意识里，从我往后的人生里。

　　愤怒扬起的火焰让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狠戾的话语从脑海中接二连三地蹦出。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这让她想起她刚到泰坦星时，亚瑟放出编号J和编号Q来攻击她时的那些惨烈的回忆。自我防御比她想象得还要迅速地铸就起来，引发了贯穿整个身体的发烫的战栗。

　　顾三月缓缓地蹲伏起身。她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让念念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她把精力集中在她的左手上，脑海中像描绘着某种图谱般塑造着她期待的样子。她能感受到她灵活的基因在热烈地响应她，迫不及待地送出命令，改变着她整个小臂的构造。

　　下一秒，一阵巨大的光亮裹挟着风呼啸着冲向念念，带着凶猛的硝烟气息，在空阔的空间中爆裂出一朵巨大的火花。念念在火花绽开的一瞬间勉强抽身——她的一小撮头发受到了波及，被其主人毫不犹豫地拔下，一把甩在水面上。顾三月盯着那不大不小的一束深酒红色发丝飘荡了一阵，忽然被水面猝不及防地吞没。

　　顾三月的注意力回到了她的手臂上和念念别无二致的炮筒上。她检视着它光滑如镜的表面，它就像一套假肢般嵌合在顾三月原本的肢体上，替换掉了她脆弱的手掌。这是号称有核武器量级的攻击力的她目前唯一能熟练使用的热武器，而她不知道念念的水有多深，这让她的顾虑不可抑制地加深了一层。顾三月不会给她的武器起名字——事实上，她觉得它们的产生大半原因是源自她自主的想象，而它们的攻击力来源其实是统一的，那就是她大脑内的那块能量源。

　　只不过威力的大小取决于她使用到的能量源的体积占比罢了。

　　如果顾三月能做到的话，她想现在就搬出一门重型武器把念念在一瞬间化成渣滓。

　　顾三月这么想着，再次举起炮筒瞄准了念念。她觉得这东西就像是不会法术的人试图放大招一样，是个相当尴尬的存在——它既没有确切的准头可言，也没有足够酷炫的外形。它就是一个光秃秃的白色物件，具备某种能放出会爆炸的火球的能力。

　　就叫它”炮筒“吧...非要按长相区分一下的话，白色炮筒？烤漆炮筒？

　　在顾三月突然沉浸在对自己单调的武器的无限吐槽中时，那边的念念已经悄悄做好了准备。她跟顾三月别无二致的炮筒正在慢慢地演变——她将它的弧线慢慢拉长，直到它们变成冷硬而狭长的枪口，并演变出一个置于枪口之上的稳扎稳打的定向装置。

　　等到顾三月抬起头时，她发现一道亮蓝色的光束已经猝不及防地打到了她的身上，伴随着皮肉焦糊的难闻气味，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的疼痛。她感到一阵热流猛然从她的伤处向上蒸腾，狠戾地包裹住了她的脸颊。

　　顾三月发现她已经不会尖叫。尖叫对于她承受的痛苦而言，实在是太low了。

　　她感受到那束光直接烧灼在她的胸腔上。那是遍布着重要脏器的地方，她甚至无法分辨她到底伤到了哪里，只知道她的整个身体都被精确地贯穿。

　　激光枪...

　　顾三月想知道，现在透过她身体上的大洞，是不是能看到天际线往后延伸的样子。她不敢触碰她的疼痛集聚的地方，她害怕她的手会直截了当地穿过去。她也不敢挪动身体，她害怕自己会由于动作太过剧烈而就这样断成两节。那画面光是想想就令人作呕。

　　念念这个疯子…！

　　念念仍旧漂浮在半空中，高出顾三月些许，眼神有些悲伤。她的激光枪被藏进了斗篷宽大的衣袖里，只在略微有些单薄的布料下显露出外壳的痕迹。顾三月盯紧了那处痕迹，目光中的愤恨未曾减弱些许。

　　顾三月怀疑自己眼花——她刚刚才重伤了她，现在又立刻可怜起她了？

　　装什么样子！

　　这个人根本就不了解她的困境。

　　她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她？！

　　顾三月早在和慕雨一起躲在光庭的桌子底下时，就发现愤怒是个好东西。这种爆裂的感情能让她轻而易举地丢掉全部的顾虑，而集中精神在面前的战斗上。

　　念念看着顾三月愈发放肆地沉浸在她的愤怒里。女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同时轻轻按住了自己胸口的某处，有些难受地弯下身体。她的眼底萦绕着某种浅淡的水汽，连带着整个眼梢都染上了些微的粉红色。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脆弱，而顾三月显然不打算注意到这些。

　　而顾三月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去升格她的武器。那个小女孩看起来比她熟练太多了，顾三月心里甚至产生了某种怀疑，仿佛这副年幼的模样是她欺骗人的保护色。顾三月的心里像个空空的无底洞，而她绝不会在那家伙面前示弱，或者表现出任何信心不足的样子。

　　于情于理，绝不！

　　一个火球再度擦着直线划破了平静无波的苍穹。出乎顾三月意料之外，念念像个毫无意识的布偶一般，似乎一脸呆傻地等着那带着烧红的烙铁般的表面的东西直接击中她的脸颊。

　　并没有什么快速的闪避。顾三月的攻击如她想象的那般成功了。念念被火球砸到了地面上，像颗轻飘飘地陨落的流星。以她为中心的水面震荡出巨大的波纹，一圈一圈地泛开去，顾三月看着那些不断在她脚掌上涌起的涟漪，仿佛掉进了某种怪异的催眠陷阱。

　　顾三月忽然感觉一股剧痛袭击了她的头部，让她直挺挺地朝后砸去。

　　皮肤被某种粗粝的表面摩擦开的剧痛伴随着火烧的灼热感在她的脸上肆虐。眼泪本能地迅速在她眼球周围筑起了一层水雾的屏障，然而在这源源不断地爆发的灼痛感中简直杯水车薪。顾三月痛苦地捂着脸颊蜷缩成球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剧痛袭来的时候，念念已经毫无动静地躺在了不远处，那件接近大地色的宽大斗篷完全包裹着她，像个造型怪异的坟冢。念念不可能是发动攻击的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

　　顾三月没有余地再去想为什么。她只能把脸浸润到她身下的水面上，祈求一点清凉的抚慰能暂时安抚她每个细胞都在咆哮着疼痛的烧伤处。她费了一点力气才把水面破开，它们具有比普通的液体更明显的张力，而她和念念甚至能自由地站立在上面，就像轻若无物的蚊蝇。

　　怪异的设计。明明是预备给她的角斗场，干什么要把景色搞得像准备告白。

　　顾三月在冰凉而暂时的窒息中冷静地想着。她不清楚这些液体的成分，甚至做好了伤口再一次被它们灼伤的准备——然而只有恰到好处的舒适凉意迎接了她，甚至掐灭了她正在蒸腾着的怒火。

　　顾三月从水下抬起头。她不敢正视自己的倒影，更不敢直接触摸她的伤口——尽管它们现在在凉意的作用下似乎丧失了其余的知觉。她被激光枪击中的那部分身体已经开始迟钝了起来，仿佛它周围的组织都在那洞穿她的窟窿的作用下缓慢地死去。顾三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来删除她的记忆，到头来却遭遇了这么一出——如果她在这死掉会怎样？成功地忘掉一切？还是干脆就脑死亡了？

　　对于顾三月而言，这两个选项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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