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医者

　　她在临近公园的地方经营一家咖啡店，非常受欢迎。她每天会坐在窗户前看外面的街道，站在门前和每一个熟识的人、每一个朝她投来善意目光的人微笑，她有时会穿黑色的西装，有时穿时髦的长裙，唯一相同的大概是经常擦着口红，不画眉不敷粉，只擦口红。她的咖啡店是天堂的乐园，我们可以坐在软软的沙发看很多书，可以在她那里过夜，不用感到害怕，她讲故事，教我们画画，教我们好多稀奇古怪的魔术，告诉我们这是化学和物理，她还教我们做大大小小的蛋糕，尽管我们没有一个做得好看。她会带我们去街那边的公园宽阔的草坪，放飞我们的纸飞机。
　　——
　　她拥有母亲般的温柔和父亲般的坚毅。令人如此想醉倒在她的臂弯里。
　　我的情感如春日的雨细润。
　　大概、只有风知道我爱她。

　　她打开床头台灯，灯光洒在描绘着2158年的日历。她默默坐起身来，双手捂上脸和眼睛，一身疲惫和淡漠。
　　——你受过的伤，总会在午夜梦回间来找你。
　　掌心移开，漆黑的睫毛上扬，指尖缓缓触上颈侧，那里纱布绷带遮掩下依稀还有昨日留下的伤痕可以感觉。她的手指慢慢曲拢，仿佛昨日的种种又历历在目，她感到愤怒屈辱又有一种乏力。她下床将被子铺好，去盥洗室洗浴，洗了良久才换上简单的衬衫和深色长裤出来。她在厨房在锅中刷上一层黄油，便把鸡蛋敲进铝锅煎熟放入盘中，拿出一根火腿准备煎上却静止了片刻，冷漠厌恶地把它扔进垃圾桶，伫立着，低下头手指抚过面颊和眼睑，晦暗怠倦而又克制。过了一会儿，她端起盘中的鸡蛋倒了一杯牛奶，便走向餐桌。沉默地吃起早餐，不同于以往的轻松愉悦。
　　将餐具洗刷干净，她洗净擦干手，涂上霜抹匀，然后在镜前涂上茜红色口红，便锁好房门下了楼，推开楼下店面的门。
　　上午大家都在忙碌，很少人往咖啡店坐下，即使它在附近十分红火。她打开一本历史书籍，拿出上次放进里面的书签，开始阅读。
　　——她于这个世界初来乍到时，以为这是她那个世界的未来模样，后来对什么事物都有猜想的她抵达第一所图书馆，翻开来查看，便知道这个世界并非什么未来世界，它是一个拥有相同名字却拥有不同历史和时间的世界。这个“地球”有着51.5亿年悠久的岁月，目前3158年的公历纪元，和从前神秘的历史文化和漫长的进化史。拥有不同的数据却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她原本存在的那个世界与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就像之间隔着汪洋大海的两座城市，彼此遥望，拥有大概相同的事物，却又不是彼此。或许两者隔着一面剔透的镜子，彼此相映，又彼此虚幻。这让她当时很恐慌，如果是未来还好一点，但陌生的异世界怎么说都让人难以接受，她该怎么回到以前的世界，她想过很多，也尝试过许多次，但都没有效果，这让她很颓废和不安。她害怕她与原来的世界就这样与此隔绝，害怕与亲人和朋友再也不能相见。可时间的流逝和失败的结果总会慰疗忐忑的心情，她最终在后来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内心深处无论怎样都想要回去，回到某人身边。
　　她现在居住在这个秦国的西部，此秦国非彼秦国。西部大多常住欧罗巴人种和高加索人种模样的，也有很多亚洲人种，据说东部居住着更多的亚洲人。这真是...
　　她为自己做了一份抹茶巧克力水果蛋糕和掺了炼乳的咖啡，希望平时很喜欢的甜品中的糖分能刺激她的大脑皮层，降低大脑内的血清素浓度，令她的心情愉悦。
　　“今天天气真好啊。”门前的风铃被玻璃门晃动发出“叮零”的清脆响声，她随着声音望向门口。
　　“上午好。”她牵出一丝愉快得体的并不显得假装的微笑。
　　“我刚才去寄了封信回来。”还未满二十岁模样的年轻小伙阿尔波托开口道。
　　“哦，让我猜猜，该不会是那位我还不知道名字的美丽姑娘吧。你可真厉害。”
　　青年被她揶揄的目光闹得脸红，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叫永清，是和您一样的亚门人①，她是个极好的姑娘。”
　　“好绅士当然配得了好姑娘了。”
　　“不，其实我并不认为我配得上她。”他把目光投向咕咕沸腾的咖啡机，并低低说道，“我只是个兼职打工的穷学生，而她是位富家的小姐。”
　　他压低的语气是个不自信的表现，她走近把手轻拍向他的肩膀，说道：“你很优秀阿尔波托，你是名校的学生，你模样俊俏，性格坚强独立，不依赖于家庭，孝敬长辈，你比同龄人优秀很多，你当然配得上她。”
　　“谢谢您的鼓励，可是...也许我不太自信...”他闭紧双唇，开口说道，“我在她面前总会感到不自信...”
　　这对他来讲可能是个问题。
　　“恕我直言，女人很少喜欢在她面前发怂的男人，她们通常会喜欢热情洋溢的会用点小幽默的男性。自信是建立在实力上的，如果你觉得你配不上她害怕在她面前出错，就各方面提升自己，丰富了就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展示其实幽默风趣的一面。”
　　“谢谢，云姐。”他总结道，“这样子我好多了。”
　　“好多了，就来喝一杯咖啡吧。”她也结束这个话题，持起在咖啡机内煮好的咖啡倒入瓷白的杯中，说道，“吃点甜品让你的大脑多分泌一些多巴胺，会让你、更加愉快。”她在室内墨蓝色的双眸看着他的眼睛，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
　　“您开这家咖啡店已经两年了吗？”阿尔波托坐在吧台前忽然问道。
　　“嗯，是的，今天是第736天。”她回答。
　　“哦，挺久了。”
　　她微微勾唇浅笑。
　　是啊，这么久了，她有些感叹。从“十月”酒店里辞职出来经营这家咖啡店居已快要到两年多了，而辞职前闹出的烦心事早已差不多忘怀了。当初她拖着饥饿、黑户因此难以有正当工作的自己走在街上，一次巧妙的机会演奏了最喜爱的小提琴便被恰巧路过的“十月”老板看到，于是他以赏识自己的才能而邀请她加入他酒店的乐团。他的势力可以大到掩饰她的无户口，她有了在这世界第一次正式的工作。之后，她时常拿着做好的点心接待同事，她的点心也被同事向他在酒店任职的亲戚、总管格雷格太太推荐，于此，她又有了一份在厨房的薪水更好的工作。工作十分顺利，可以说是她制作的甜点在当时深受欢迎。期间，她结识了一位守寡的美丽并且迷人的伯爵夫人——莉拉，她热情地和她成为朋友。莉拉曾向她提议她可以给她一点帮助、她去开一家店自己经营；她当时谢绝了，她考虑到那位老板和格雷格太太以及同事的情义。但她不曾想到，这其中第一份情义会成为拿来要挟她的筹码，她感到恶心、愤怒，所以不能理智的她费劲心思想要辞职，于是，用所有的积蓄和在莉拉的的帮助下经营了一家咖啡店，直到现在。而在开张咖啡店之前她承蒙莉拉的好意获得了她的身份证明——她不再是黑户了。
　　莉拉告诉她选择离开“十月”酒店是明智的决定，因为在此之后酒店的一位姑娘就在那家伙的手掌心里遭了殃，那可真是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她只觉得异常气愤，她不能忍受女性遭受到那些可能成为她们一辈子阴影的事情，她总会对为此受伤的女性感到悲伤，她愿意为此帮助而鞠躬尽瘁。咖啡店开张的半年后她在附近逐渐建立起了人气，她把许多时间、精力和物力花费在安慰和尽可能解救遭受侵害的妇女儿童当中，莉拉说她太过理想化太天真了，这个社会上很多关系很多事情是她不能解决的。她是明白的，但她愿意用她目前仅存的去做点什么。
　　她的咖啡店从来没有名字，它时刻欢迎那些在家中享受不了安全感和温暖的孩子来这里过夜、倾诉和玩乐，她希望能够给予出一点温暖和安慰。

　　道别了阿尔波托，稍等片刻她便习以为常地把杯具拿去清洗干净搁在橱柜里，如果不洗掉脏乎乎的话会让她浑身不舒适。
　　下午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她考虑到受伤的脖子会让来访的客人暧昧联想便上楼找了比较宽的白色丝带抿紧双唇高昂着头在颈侧绑了个精巧的蝴蝶结，恰到好处地遮饰了受伤的地方。
　　“下午好啊，莫小姐。”一名男子走近敞开的大门，站在吧台前向她问好。
　　“您好，巴格勒先生。”她轻轻颔首微笑。
　　“麻烦来一杯雪兰绒②咖啡好吗？”
　　“好的，请稍等。”
　　“今天的工作可真是让人烦闷。”巴格勒埋怨道，他又将话锋立转，捕捉到她脖子上的新奇事物进行赞美:“莫小姐，今天你玉颈上的丝带可真纯洁美丽，和你本人一样。”
　　“哦，谢谢。”她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举止得体对于一切溢美之词给予平静处理。
　　巴格勒先生遗憾地摸了摸鼻，便拿起咖啡走向外边的座位。
　　现在临近17:00，附近很多上班族已经下班往这里喝上一杯可口的咖啡，听着宛如喇叭花绽放的唱机播放密纹唱片纹路所录制的宁静歌曲，放松心情陶冶情操。
　　附近的学堂早已放学，偶尔才会有几个迟归的身影出现在店外的窗前，鼻子凑在玻璃上即便里面的大人用白眼也打消不了他们的热情，也会有友好的大人对他们微笑招手。云舒端出一篮杯子蛋糕，上面浓郁稠密的奶油间点缀着新鲜的猕猴桃、草莓、蓝莓或者樱桃。她把这些一人一个发给他们，他们腼腆而有礼貌地道谢便推推搡搡欢欢乐乐地往各自回家的路上了。
　　云舒放下告别的左手，便看见了那个孩子，他正低着头踢着一颗石头行走，边上的女同学正向他谈话。
　　“你姑妈又打你了吗？我妈说只有小孩子不听话才会打他，一定是你不听话了。”
　　这个瘦小的孩子没有说话。突然感受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眼前顿时一亮。
　　“嗨，亲爱的班奈特。”她主动向他打招呼。
　　“你是...？”
　　小姑娘是生面孔，不知是不是才搬来这里。
　　“我姓莫，如果可以你可以叫我莫阿姨，我年纪也不小了，哈不过叫我莫姐姐我会更高兴。”她友好地朝她微笑。
　　女孩向她展开笑容。
　　云舒微微倾身看向他，抚上孩子的柔软的脑勺，轻轻吻了吻他，抵上他的额头说道，“班奈特，你是一只雄鹰，总有一天你会学会翱翔，你可以尽情地远离，飞向你向往的地方。”
　　这个孩子静静地听着，有些泠意的指尖却微微触碰她缠着丝带的颈侧，轻轻地抚摸它。孩子的心总是非常敏锐的。
　　她拥抱了一下这个惹她喜爱的孩子，递上一个草莓的杯子蛋糕，并启颜微笑，“要记得甜能让人变得开心。”
　　“如果可以，你随时可以来我这里，班奈特。不，我随时欢迎你。”
　　她说道。
　　她又拿出另一种口味的蛋糕递给小女孩，并对她亲切微笑。
　　小女孩开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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