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医者

作者:汤姆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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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没有警惕和毫无防备地


      云舒徐徐扬起微卷的墨色长睫,眼眸深邃而亮烁地凝望头顶,双眉之间渐渐颦蹙轻咬唇瓣,脑中思绪如潮迁思回虑。掀开柔软的被子,抓住一角的手指微微收紧,剩下的右手抚上一只如羽的睫毛和额头。
      她部分记忆是不完整的,初到这个世界,回想一些过往就遭受过混乱记忆的痛楚。她伸出双手垂眸盯着洁白的手心,再一次疑问:这是她的躯体吗?即使相貌骨架完全相同,可细处却有些缺失和多余。譬如醒来后发现的突如其来的长发和长指甲、手掌没有紧捏玻璃导致的伤口、没有疤痕,就连右臂并不明显的旧伤痕迹也没有。更令她震惊的是受了伤在无医疗后的情况下细胞生长比常人更快。她曾尝试过用刀割手指,进行了消毒包扎,伤口奇异地在不到一天内愈合脱痂,比常人快了3倍以上,瘢痕甚至也会迅速消失。她抱着实验的心态用不同利器弄伤了不同的部位,伤口并不严重,她肯对自己下手但不会那么厉害残忍,当然过程会很疼。最后总结出她现在体内的血小板几乎正常、各种拥有自我修复与免疫防御功能的细胞组织可能比常人迅速3-10倍。在受伤修复这方面或许是好事。但实在太不寻常了。
      这是她的身体吗?或者是否还是她的身体?这具身体经历了什么?
      她的大脑有很多想象、猜测以及强烈的疑惑和好奇,还隐约有丝不安。
      并且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一定遗忘了某些东西,在大脑里;甚至可能填充了什么记忆。她会花费很多时间来整理颅骨中的这片海洋,有时它会在内部汹涌澎湃起来,里面的各种、万千生物在里面四处躲藏、或强悍得不受侵扰。她得一一把它们翻寻出来,进行排列拼凑连接。
      下床将绒被铺得平整,她理了理顺乌色长发,如每日一样走向盥洗室。拿出牙刷牙膏,从管尾往上挤压然后谨慎涂在尼龙的刷面,盯着防雾镜由舀齿向外开始清洁。净面之后轻拍干脸梳理柔顺的长发便涂抹上散发淡淡香气的乳霜保持肌肤的滋润。
      慢慢地心中仿佛装下了广阔的天空、洁白的高积云、金色的阳光、碧蓝的湖泊般愉悦。她打开清晨的大门,走下步梯,便捷地从后门进入她的咖啡店,为接下来的一天做准备。
      上午,她坐在吧台上为自己倒了杯咖啡,这段时间店内不曾出现修格·乔特莱斯的身影。两周前,修格由于突然繁重的工作离开沙□□亚的福泽市,前往首都欧姆利斯恩斯。沙□□亚到北方的首都需要花费长久的路途,这段时间里见不到他本人情有可原。
      下午客人如往常一样多了起来。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
      由于这个时代如同处于云舒属于的世界内的二十世纪40年代,通讯并不发达,拿起电话后总会有短暂的杂音。
      “云舒,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修格的声音,他的声音依然低沉,不过此刻听起来有些嘶哑、极度的疲惫和竭力的克制。声音响起的那刻她的下颌渐渐略微收紧,指甲刮过铜色的话筒,她背过身凑近话筒,小心地询问:“你喝酒了?...怎么了修格?”
      “你能来吗?我很抱歉,我现在不想出门,不想去任何地方。”电话里头隐约传来自嘲的笑声夹杂低长沙哑的叹息。
      云舒看了一眼店内的顾客,语气十分柔和地说道:“当然可以。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过去好吗?”于是,她思虑了几秒走向一位相识比较长久穿着针织外套的老人。老人正喝着咖啡看幻想小说,听了她帮忙照看店、如果她很晚还没回来就麻烦关店的请求,满怀善意地答应了她。她向顾客解释她有急事,不能接待他们深感抱歉,顾客表示理解,有的催促她说有事先去办吧需要搭车吗之类的。她谢绝了那名男子,拿起钥匙和一些钞票从玻璃大门走了出去。
      路过一家酒吧,外边是和煦的太阳,里面昏暗的灯光闪烁,笼罩在一层混杂烟酒气味的空气内。
      酒吧的吧台前坐着两个男人,端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整个下午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俩通过门口瞥见匆匆闪过的云舒,其中一个翘起握住酒杯的手指示意门口,“嘿,那不是那家咖啡店的女老板吗?哦,身段真是迷人,那小腰那腿。”
      “人都不见了。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女人,老穿着西装,对男人总是一副冷淡又高傲的样子。”
      “他对那个叫阿尔品托的傻小子很好。”
      “像她那种大女子主义的女人一般都喜欢这种小白脸。她就是女人中的次品、败类,老穿着男人的衣服,一副狗屎的高傲不可侵犯的样子。这种女人被.操就会听话。”
      她下了巴士步行走向记忆深刻的那座以暗红色砖整齐严肃干净利落铺砌而成的三层建筑,此建筑在被阳光照洒得如同蓝天白云明媚的浅色建筑楼房群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孤独寂寥、独树一帜。阳光仿佛照不亮它黯淡的色彩,它就这么寂静坚定地伫立着。
      她径直走进大门,一位戴爵士帽的西装老人此刻打开一间房门出来,老人的脸留下岁月苍老松弛的沟壑,两道深深雕刻的法令纹,双唇紧抿,深邃犀利的眼从她脸上扫过。云舒猜出这位很可能就是修格此时的房主——他口中那位年老独居的学者。老人伸出袖管内的手指向楼道,并对她开口:“男人也会哭泣的。”云舒向他点头,目光中充斥着感谢、明白和尊敬,便往楼道走去。老人也离开了这栋房子。
      她按了按门铃,没过多久门便被打开了,门口站着很高的年轻男人,大概六英尺二英寸的样子,是修格·乔特莱斯本人。他仍穿着军装内的白衬衫,不修边幅,仍沾染丝丝发油的黑发低垂在额头耷拉着,清澄深邃的眼眸变得黯淡,只是在开门的那一刻微微泛亮起来,线条利落的下颌长出微微的青色胡茬,皱皱巴巴的衬衫一角衣尾从里面翻了出来,尽是松垮,而脚上还穿着军式的日常皮鞋。
      她看着他疲倦又狼狈的脸,伸出双手。
      他微微低身将自己陷入她的怀抱。
      “云舒,我的朋友去世了...就在三天前。”
      她听着他沙哑的叹息,鼻间萦绕他饮了烈酒的气息和微熏的烟味,温柔地捋顺他的头发,手指穿过他的短发慢抚他坚硬的头颅。他一定是才去悼念了回来,没有任何心情去换掉追悼的军服,喝酒、抽烟成了他消解痛苦的方式。
      “他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军人吧。”
      “是的,他非常了不起...亚岱尔是我们那群参加独立战争里最年轻的一位,那时他才十七岁,二十一岁就获得了十字勋章。他获得了胜利,却在后来被法艾尔战役夺去了健康...即使疾病并非急性,但病痛仍然折磨他多年。云舒,我痛恨所有的、全部的任何细菌战,非常痛恨。”
      他的声音仍带着根深蒂固的克制,但她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此时脆弱的感情和隐忍的愤怒。她听到细菌战微微敛眉,但很快平复情绪,安抚地慢慢抚摸他笔直伫立而深埋的头。她启唇,却欲言又止,将喉间的话送回大脑。——她会一直在吗?这是不确定的事。
      她去买了一些菜回来,准备首先为他烹一碗粥。回来时修格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靠在沙发上,笔挺的双腿正弯膝张开,浓密的双睫微覆在下眼睑,眉宇收敛,嘴唇紧抿,就如此睡着了。她在他家寻找毯子,从卧室的橱柜里抱来为他盖住上半身。她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酒瓶——全是烈酒,还有烟灰缸内抽掉的烟头。她一点也不为他养成了抽烟喝酒的习惯感到烦恼,因为他是个男人,又是名军人,当年她面对各种尸体和复杂的案情的时候也曾有想要以抽烟来排解某些负面情绪的欲望,只是她从医者的角度她希望他能减少这两者的量,因为它们实在不利于身体健康。
      第二次来的熟悉的这里除了待客厅其他都非常整洁干净,处处充斥着低调和冰冷的冷色调。他作为一名上将,居住的地方没有一个佣人,并且这里也丝毫没有奢华痕迹,相反格外简单。书房内有工作桌,上面摆放金属制的台灯和铺开的地图,书架上有各种各样的书籍,有很多传记类、推理、历史,也有一些诗歌、通俗读物、时事新闻和财经报刊,还有几本奇怪的书,不少书都已有看过的痕迹,可都比较整洁。云舒的指尖轻轻扫过这些书的名字,拿起一本政治学的书籍阅读。
      时间如同宁静的河流向远处迂去。
      她望了一眼窗外的薄暮冥冥的天色,放回手中的书。
      春季的傍晚幽美恬静,晚风习习地吹拂街边的翠绿树梢。云舒站在修格前方注视沉睡的他良久。“睡得像只猪重得跟头熊似的。”再次走近脱去他的皮鞋,将他摆正在沙发上盖好毛毯,浸湿棉巾拧干为他净了脸和手,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于是收拾了一切后只能在他的卧室入睡。
      清晨传来鸟雀叽喳的声音和阳光淌入的味道。云舒洗了脸整理了衣装去买了鸡蛋、牛奶这些做早餐的食物回来之后坐在他的书房里阅读,放回一本书,目光立马被文件箱内一件她从未见识的取名为《野蛮的帝国——兰泽亚斯》的书稿吸引。修格是兰泽亚斯一名身居高位的军人,并且指挥过多场战争,却保留了一本可算是禁止阅读、可能尚未成功发表的书籍。她伫立在书架前浏览了几页,又微微思虑便把这件珍贵的书稿郑重其事地安放原处。
      她返回客厅,准备在修格身旁不远的位置坐下,小心避开他的脚时即刻被握住了手腕。她回眸看向睁开像宇宙广瀚深沉眼眸的他。
      修长的指节下滑握住她柔腻清冷的手心。
      “你醒了?”她没有立即收回她的手,他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嗯。”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没有任何警惕,眼神放松而纯良地静静凝视她。
      “半小时前我就醒了,你还在书房。”
      “我在看你书架上的书。”
      “我知道。”
      “我一定睡了很久,你吃饭了吗?”他揉了揉脸。
      “吃了。”
      “这样很好。”
      “昨天...谢谢。”
      她温柔地含笑摇头,轻轻歪首用仿佛墨色欧泊明亮璀璨的眼眸抚慰地看着他,肌肤白致如瓷,和宛若一个吻的蔷薇花瓣唇的清柔上扬。
      他的双眼还残留苏醒的迷蒙,下一刻他的手指略顿收紧,手臂稍微使力将毫无防备的她拉向自己的怀中,翻身将她拥入怀里,像孩子一样用头摩蹭她纤雅的脊背。
      云舒微微蹙眉,“很挤,你都快掉下去了。”
      修格却将鼻尖缓缓移向那头秀丽的乌发,嘴角微微扬起。
      “...云舒,我忽然回想起...你像这样吻过我吧?我忘不了你以前吻过我,不是亲人朋友的吻,是我能感受到的饱含爱慕意味的亲吻...我是清醒的。”
      后颈传来隔着发丝轻柔温软的的触感,干燥的唇皮略略刮过。
      她的睫毛颤抖把头远远偏离,握住他的手腕拿开他的手,压住他的胸膛起身侧眸看着他,眼神疏远,语调理智而淡漠,“你知道我很难拒绝你,但这种事不可能允许发生。”
      她走远,抱住双臂用镇静的语气说道:“我去为你煮一碗粥。”撂下这一句意思你需要解酒的话走向了厨房与他不同处一室。
      修格指节微曲腕部压在额头半边身子倒在沙发上,伸出双手闭上眼捂住脸为自己今天的急切感到愧疚和懊恼不已。
      云舒沉默地站在厨房良久,才拿出胡萝卜和小白菜清洗。
      他进入厨房,自背后拥抱她,将头埋在秀美的长发间,漆黑的睫毛轻垂,低低呢喃:“我爱你。”
      她的身体僵直不已,耳畔是修格轻微的酒气和异常灼热的呼吸,继续停顿下来的理菜的动作,不动声色置若罔闻地回应:“什么?”
      “别这样,我不舒服,也不好做饭。”
      她的尾音会充溢着难以掩饰的冷漠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爱你,云舒。即使你可能真的会逃避我,突然对我冷漠也好...我仍然爱你,从很早开始。你是否可以卸下心外的盔甲试着接受一个人对你的爱?”
      她缄默地伫立,和他僵持着。慢慢转过身面向他,推开他疲惫地开口道:“疾病缠身的那段时间,我曾在少女的年纪怀着少女的心意倾慕于信中的笔友,也曾幻想过他还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失落于他是个十岁模样的孩子,这份情愫也随着时间、刻意隐藏、心理的变迁以及朝暮相处而褪去。是的,修格,那就是你。扣心自问,我不爱你,那份倾慕就像青春期该有的好感,容易滋生也容易消散。修格,我是个胆小的人,时常感受到我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修格,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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