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烟火

　　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响起，把李筱菡从睡梦中惊醒，抓了抓头发翻出手机迷迷糊糊的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人只说了一句话，她惊得“啪”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彻底醒了。

　　裹着浴巾以火烧眉毛的速度梳洗完毕，随意穿了件简洁利落的半袖衬衫搭上九分裤，抓了抓头发，李筱菡无奈的打开了房门。

　　那个一手撑着门框意态潇洒含笑看着她的人，不是云琰是谁？

　　“Surprise！”云琰笑意盎然，好像昨天那一席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

　　“你怎么来了？”李筱菡隐约记得昨天晚上的一团乱麻，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和不安，对云琰也就没有什么好口气。他昨天晚上不瞎传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她能郁闷的去灌酒吗？

　　云琰耸耸肩，表情自然的说道：“带你出去玩啊，好歹我在这边呆了五六年，算是半个东道主了。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最清楚不过了，法学成绩我比不上老卫，吃喝玩乐他可不如我啊。”

　　“你还知道自己有多纨绔啊？”李筱菡笑，这人还是极有自知之明的。

　　“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饿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琰的态度让李筱菡没有办法迁怒，只好带上了房门，抬脚向电梯的方向走过去，走道里厚厚的地毯把脚步声消弭殆尽。

　　不提卫芃宸倒还罢了，一提卫芃宸，李筱菡的脑子更乱了。

　　酒早就醒了，所以李筱菡很明白这个时候请云琰到房间里坐是很不恰当的，干脆用吃早饭的名义直接把云琰往餐厅带过去。

　　她只是惊讶之余又有一些庆幸：还好是云琰。经过昨天晚上，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卫芃宸了。

　　李筱菡说什么就是什么，云琰乖觉的跟在李筱菡身后进了电梯，按下了楼层键，眼角的余光看到李筱菡对面的房门打开。

　　云琰不动声色伸手顺了顺李筱菡的头发，侧身挡住了李筱菡的余光，卫芃宸敲门的背影被关在了电梯之外。他笑问：“想吃什么？烧饼油条豆汁焦圈元宝馄饨豆腐脑？对了，要不要去尝尝首府大学食堂的饭菜？我和老卫在首府大学呆了五年呢。”

　　“首府大学？远吗？”李筱菡略带些好奇的问。

　　“只要涵涵想去，天涯海角都不能算远啊！”云琰嬉笑着说道，然后感叹道：“一转眼都这么多年啦。不知道校园有什么变化，涵涵愿不愿意陪我故地重游？”

　　“完全想象不到学生时代的你们是什么样的。”李筱菡微笑着点头。

　　马上要进入暑假了，毕业生都已经答辩结束各奔天涯。首府大学和其他大学一样，一改平日的喧嚣和活力变得有些空寂和伤感。云琰和李筱菡像普通学生一样并肩在校园里晃荡，遇到低年级的社团在卖校服筹经费，云壕当仁不让的包场之后免费赠送给有缘人。

　　李筱菡本来就是在校生，云琰穿回校服以后居然也像是返老还童了一样，赶上人家拍毕业照的，顺手帮他们照个合影，倒也像模像样。

　　“瞧，我和老卫。”云琰在一个公告栏前停下了脚步，里面展示的是法学院历届毕业生代表风采，卫芃宸的样子和照片上比较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更加成熟稳重，云琰是基本没变，一直吊儿郎当的样子。

　　“当年老卫和我可都是首府大学法学院的风云人物，啧啧，老卫简直就是整个首府大学制服控女生们的梦中情人，走到哪被追到哪，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呐。”

　　李筱菡隔着玻璃框仔细的看着那张老照片，学士服穿在谁身上都土的掉渣，却让卫芃宸穿出了法官制服的味道，时间和空间是永远无法磨灭的距离。那个时候的卫芃宸就已经如此出色，何况十年后？

　　李筱菡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玻璃，因为暑假将至的关系所以公告栏的清理并不及时，她的手上沾了些许灰尘，她淡淡一笑弹了弹手指，似乎想要连心上的尘埃也一起弹掉。

　　李筱菡转头笑问：“他是梦中情人？那你呢？”

　　“我？我是大众情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云大少啊。”云琰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欠扁。

　　“切。大众情人，请问大学时期换了多少女朋友？”李筱菡鄙视的问道，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过了，“算了，就当我没问，不用回答我。”

　　“只要你想知道，我一定知无不言。涵涵，你答应我要认真考虑的，考虑好了吗？”

　　“云琰……”李筱菡欲言又止。

　　“算了，回去再给我答案！今天还是好好玩吧！”云琰故作洒脱的笑道。看到李筱菡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云琰截住了李筱菡的话茬，他习惯对敌人赶尽杀绝，给自己留有余地。

　　“那当然，你也算是半个东道主了，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李筱菡也顺势转移了话题。

　　她心里面的云琰，其实是个很好的玩伴——他会玩，也玩得起。

　　云琰做任何事都是全身心的投入，比如追李筱菡这件事。

　　如果他想要俘虏一个人的心，可以用最浪漫的手法最温情的攻势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鲜花攻势虽然有些哗众取宠，但是起码成功刷了一把存在感。一有时间就像是个跟屁虫一样尾随李筱菡，争当柴可夫斯基和提款机。用各种小礼物和顺水人情把她周围的同学朋友打点的妥妥帖帖个个都倒戈向云琰。云琰把她捧得就像是个公主，所以她有时候也会忘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努力争取一把。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沉浸在灰姑娘的水晶鞋情节里无法自拔了，可是李筱菡却像是在看一场云琰自导自演的偶像剧。

　　在李筱菡看来，云琰未必就是真的喜欢她到了非卿不可的地步，他只是在享受追逐的过程。因为云琰从来不会因为拒绝和失败而失望沮丧，他只会屡败屡战不断的提高自己的斗志和手段，他对待她的态度不像是追求，更多的像是在征服。

　　她丝毫不怀疑云琰的热情和真诚，她只是不相信这种热情和真诚能一直延续下去而已。

　　或者说，她的怀疑不仅是对云琰，也是对自己。云琰太擅长玩乐，她并不相信区区一个李筱菡能绑得住他一生。

　　云琰双手交握活动着关节，跃跃欲试的说：“小意思啊。想先去爬长城还是先去大安门和行宫？”

　　“呀！”李筱菡突然小声叫了一声。

　　“怎么了？”

　　“忘了带手机了……”李筱菡讷讷的说。

　　万一卫芃宸找不到她，着急了怎么办？

　　云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问道：“要回去拿吗？”

　　李筱菡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卫芃宸，更何况万一人家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自己这样煞有其事的岂不是搞笑了？再说经过昨晚之后，人家找不找她还两说呢。

　　云琰了然，拿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老卫，是我。今天我带菡菡到咱们母校看看……我们随便逛逛。那先这样说，你忙，有事儿打我电话。”

　　李筱菡的长发松松的在背后绑了个马尾，素面朝天。

　　细跟细带的凉鞋中看不中用，实在不适合爬长城之类的体力活，云琰便把车停在了后海附近，什刹海历史文化区聚集了老北京的各阶层文化。这里不光有恭亲王府、醇亲王府这类皇亲贵族的府邸，也有宋庆龄、郭沫若等时代人物文豪大家的故居，更有南锣鼓巷和烟袋斜街等等普通百姓和商户汇集的地方。

　　他们先去了北海公园，看美丽的白塔倒映在湖面，和小船儿一起荡起双桨；中午去恭王府，看了和珅的府邸，了解一下嘉庆皇帝是怎么吃饱的；下午在前海喝下午茶，坐着黄包车逛逛京城老街烟袋斜街和南锣鼓巷；一整天充实而饱满，生机盎然。

　　云琰并不是徒有其表的草包暴发户，以什刹海后海区域的发展沿革为例把老北京的历史变化讲述的条理分明头头是道，首府大学法学院的毕业生却有非常丰厚的艺术文化历史和思想内涵，句句言之有物，让李筱菡不得不赞叹堂堂□□地大物博精英众多。

　　一个卫芃宸如是，一个云琰亦如是，怪不得他们这些学艺术都要饿肚子。

　　李筱菡和云琰一路走一路辩，吃饭休息都是走哪算哪。其实除去追求者的身份，李筱菡和云琰相处的轻松愉快又不必担心行程安排，昨天晚上那一团乱所引起的烦躁也渐渐平复了。

　　既然来了什刹海，去了北海又到前海逛了一圈，那就不能不去后海了。入夜不去后海的去酒吧一条街疯一把，总觉得好像白来了。李筱菡毕竟是年轻人，好奇自然是有的，贪玩也是真的，所以云琰说去酒吧坐坐，李筱菡也就欣然同意。

　　后海的小酒吧各有各的特色，看得出来都是花了心思的。调酒师花样繁多，技巧高超，驻唱的歌手也风格各异，都有几分功底能镇得住场子。客人们在台下吃吃喝喝，歌手在台上纵情演绎，时间尚早，歌手们的嗓音还是正好的时候。

　　李筱菡觉得自己的未来和这些不知名的歌手殊途同归。唱功大家都不差什么，梦想也都那么炽热，可是能真正成名成腕走向巅峰的人有几个呢？辛勤唱的那么好，最后不也只能妥协？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酒客醉客，听的是你唱的歌，买的却是自己的醉，有谁在意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的梦想是什么？以后的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别担心，谷爷能捧出一个李丹青，我就能捧出一个李筱菡。”云琰看得通透。

　　“怎么，书画界也有潜规则？”李筱菡把方杯里剩下的洋酒一口气喝光，掉头走了出去，“云大少换个对象吧，我这个人最讨厌规则。”

　　“你呀……”云琰笑着摇了摇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到对面去逛逛。

　　云琰带她转了几个场子，一人一杯酒，静静听一首歌。喜欢就多听一会儿，不喜欢就换一家。在一家名为“漂泊的风”的酒吧停了下来之后，李筱菡不愿意再走了。

　　歌手的声音沧桑寂寥，沙哑而专注的唱着一首老歌。

　　“你问我怕什么，怕不能遇见你。”
　　“这世界有点假，可我莫名爱上他。”
　　“荒凉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动情。”
　　“写歌的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

　　李筱菡这次是真的醉了。也许是喝酒喝醉了，也许是听歌听醉了。在听到一样醉醺醺的云琰依她的意思给卫芃宸打电话叫他来接人以后，她酣然入睡。

　　匆匆赶来的卫芃宸心里微微失落，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丝名叫“后悔”的情绪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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