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烟火

　　还是那个叫炳生的中年司机接的他们，车还没开几分钟，居然就到地方了，离博物院好像只隔了两条街，绝对是中心城市的心脏地带。

　　车子转进小巷，开进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子。这是很典型的老式四合院，青砖码的地面，整体空间不大，坐北朝南，东西是厢房，简单整洁的院子左右对称，一共两进，进门小院左半边已经停了两辆车，他们这辆车在右边停下，右侧靠墙种了一架开得正盛的蔷薇花，车停稳以后就显得小院的空间有些拥挤。老爷子住的这地方绝对算不上深宅大院，起码比起有些豪宅别墅，空间显得显得小很多，看样子不像是一个家族聚居的地方，倒像是老爷子修养独居的地方。但是毕竟首府寸土寸金，二环以内能有这么不大不小的四合院，价值已经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了，李筱菡有点忐忑。

　　卫芃宸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抚道：“爷爷从小疼爱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会喜欢。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放轻松。”

　　李筱菡松了一口气，下车的时候还特意补补妆，暗自给自己鼓劲。

　　没想到这口气松的好像早了一点，卫芃宸停住了脚步，略微皱了皱眉头，看着右边停着的吉普车，回头问司机：“外公的车？”

　　炳生是认得这辆车的，他也很惊讶：“廖部长难道还亲自过来了？”

　　李筱菡感觉卫芃宸的语气有点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问，倒是听到有人说话了。穿堂里出来一个年纪四五十岁左右悉心装扮端庄秀丽的中年贵妇，想来是听见车声专门出来看，迎接的，扬声招呼道：“芃宸回来了？你爷爷外公都等着你呢，快进来吧！”

　　“唐女士，您好。”卫芃宸这个称谓很生疏。他忽然牵着李筱菡的手往里面走，李筱菡也就只能对着热情高涨的唐女士笑一笑，跟着卫芃宸走过了穿堂。

　　第二进小院一样是东西两个厢房，正房坐北朝南。院子里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李筱菡有点紧张，不知道是因为牵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太过炽热，还是因为要见到两位老爷子压力太大。她没顾得上细看周围环境，也不知道都种了些什么，约略看到门口的大海缸里栽了几颗睡莲，锦鲤悠悠的在水中穿梭。

　　卫芃宸站在门口叫了一声爷爷，又叫了外公，没人答应，他就领着李筱菡一起进了正房。
　　上首的八仙桌上正放着一副棋盘，两个老爷子左右对坐正在下象棋。东边坐的应该是东道主卫老爷子，须发皆白，神态从容，气度不凡，正凝神看着棋盘，对两人的到来恍若未闻。西边坐的应该是廖老爷子，戴着一顶小鸭舌帽，威严庄重，抬头看了进来的两人一眼，又低头去看棋局。
　　观棋不语，卫芃宸带李筱菡走到棋局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两个老人家又你来我往十几步，输赢见了分晓。

　　“将军！”

　　“我输了。诚详，你的棋路一如当年啊！”廖老爷子坦然认输。

　　但是卫诚详赢得却并不高兴：“你却不如当年认真了。和平，心不在焉，下次就不要找我下棋了。”

　　廖和平不以为意：“我都多久没见过芃宸了，不借你的东风，哪有这个机会？”

　　“外公，您言重了，等这个案子忙完了，我肯定专程去看望您。”卫芃宸不卑不亢的回答。

　　卫诚详看着李筱菡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

　　“是的，爷爷，外公，这是……”

　　卫芃宸介绍的话被廖和平打断了：“芃宸啊，什么时候成的家，我怎么给忘了？”
　　李筱菡的脸“腾”就红了。

　　廖和平眉目慈祥，慢悠悠的打着官腔，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对李筱菡点点头：“头回见面，来，拿着。女儿都这么大了？长得真水灵。叫太公公……”

　　李筱菡的笑容僵住了，她的脸烧了起来，尴尬无措的立在了当下：“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呢？不是卫芃宸的女儿，是他的女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李筱菡觉得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

　　“外公，您没记错，我没有结婚。”卫芃宸一侧身护住李筱菡，牵着她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一些，抬头大声回答。

　　廖和平倒是接受的很快：“哦，离了呀？我看小朱那姑娘不错，应该也不会计较这些，趁明天大家都在，就把你们的事情定了吧，这小丫头小朱应该不会介意的。”

　　卫芃宸面色不善的回答：“外公，您有火气就冲着我撒，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尤其是她。”

　　卫诚详脸色一变，看情形不对，开始赶人了：“芃宸，今天我这里有客人，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小姑娘很有灵气，很像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明天一定要带她过去吃酒，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

　　李筱菡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这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里来自取其辱。廖老爷子面上对她很和善，话都说对卫芃宸说的，可她觉得自己简直被人从头到脚指摘了一遍，没有一分可取的地方。卫芃宸反复道歉，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回了招待所把卫芃宸关在门外就准备收拾行李回家去。

　　敲门声一直没停，李筱菡拖着行李箱拉开门的时候，毫无意外的被卫芃宸拉住了胳膊。

　　卫芃宸又一次重复道歉：“菡菡，真的很抱歉，今天的事情是我没处理好，我确实不知道外公会过去，以后我一定会处理好。”

　　李筱菡还在气头上：“这个道歉我接受，你慢慢处理吧，我先回去了。”

　　卫芃宸还是第一次跟人这么低声下气的去解释，完全摸不着方向找不到套路，感情的事情并不像在法院辩论，你有理有据你就稳占上风，他很是无奈：“菡菡！外公一直想给我安排更好的婚姻对象，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可能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但是没想到他的言辞会这么激烈！我替他道歉！”

　　卫芃宸这下捅了马蜂窝了，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李筱菡更加炸毛了：“更好的？不用道歉，对，我确实不够好，你值得更好的，不要客气，我们毕竟不合适。”

　　卫芃宸松了松自己的领带，这大概是他最常用的自我调解方式了：“菡菡，你冷静一点。最好的就是我喜欢的吗？最合适的就是我喜欢的吗？你可不可以对自己有点信心？你并不比任何人差啊！你有你的优点，你看不到吗？”

　　李筱菡突然想起了云琰的话：“人家家里根正苗红，□□懂不懂？那是再怎么有钱也无能为力的高度。”

　　是啊，没钱可以去赚，一个人的出身却是无法改变的。李筱菡和卫芃宸的差距似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何况什么有人一次两次的刻意提醒生怕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呵呵，可是她身上好像所有的骨头都长反了，天生就不喜欢被别人安排呢。李筱菡叹了口气，也不再用力想要挣脱：“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起码我不这样想。”卫芃宸松开了她的胳膊，把她手里拖着的行李箱推的远远的，转而环住她的腰，略微低着头对着她无奈道，“你看，我这么老，都可以做你父亲了。明明就是我配不上你。”

　　李筱菡被这近距离接触搞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哪还顾得上生气，看卫芃宸的头越来越低，慌忙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推远：“别这样，壁咚不是你的套路。”

　　“比东？”卫芃宸含糊的提出疑问，嘴里的热气吹的李筱菡的手心痒痒的。

　　“我好饿啊。”李筱菡收回手，转移了话题。中午两个人都吃的快餐，博物馆里能有什么好吃的，随便垫垫肚子而已，一番折腾到了这个点，再不吃晚饭简直是不人道。

　　“先带你去吃饭吧。”卫芃宸虽然不明白李筱菡是被自己哪句话说动的，起码她消气了，这就是件好事。他打开自己的房门，拖起行李箱放进去，干脆利落的关上了房门。回头对李筱菡道，“如果真的想走，也不能一个人走，无论什么时候，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李筱菡扶额，你还不如直接说不要回去呢！

　　正屋里，卫诚详吹胡子瞪眼的拍起了桌子：“荒唐！糊涂！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和那些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能拿对付敌人的那一套来对付家人？”

　　“他都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我宣战了，我还客气什么？”廖和平撇撇嘴，想起了那个说她两句就跟小兔子似的要红了眼的不知名小姑娘，把刚刚被冷落的红包他又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她要是能自己破局把红包给收了，他也就不再挑剔什么，可惜啊。“小丫头跟汀汀比起来，差远了。还没被别人说两句就委屈的要哭，哭有屁用？芃宸要护她一辈子，岂不是要累死？”

　　卫诚详倒没有反驳，小姑娘灵气是有的，但确实小家子气了点，要跟芃宸过一辈子，这点承受力可差远了。想想还是要劝一劝亲家：“朱家的事情你不要掺和，别老了老了又晚节不保了。”

　　“我心里有数。芃宸毕竟还年轻，多少得护着点。”廖和平没有明确答复，若有所思的看着已经被将死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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