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烟火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不停的叫着她：“菡菡，菡菡！”

　　她恍惚的想，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啊……

　　哦，对了，他们结婚了。至亲至疏，是夫妻啊。

　　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她很爱很爱他呢。爱到放弃一切，爱到毫无退路。

　　“醒了就发呆。”身材高挑的男人西装笔挺的站在床头说道，唤回了李筱菡远眺的视线。

　　她靠坐在病床上，。了无生趣的样子一直没什么变化，淡漠的看着男人第一次捧着花出现——这种无聊花哨的行径向来是被他嗤之以鼻的。

　　这算什么？道歉吗？

　　男人捧花的样子跟拿着几分报纸没什么两样，表情严肃的像是马上就要上法庭，自顾自的说道：“下午三点做手术，空腹，两点钟我过来。”

　　她无神的看着男人把盛开的百合花束插在床头柜的花瓶里，微微一愣：“卫芃宸，这是你的孩子。”

　　他怎么能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好像要她做的手术只是切除一截可有可无的阑尾，而不是杀掉一个已经在她体内生长着的孩子？

　　“嗯？”男人不以为意的发出了个鼻音表示疑问。

　　“你要杀了他吗？”脑子里嗡嗡作响，大脑里神经的疼痛有多尖锐，她的问话就有多锋利。

　　“你看，头发都枯了，怎么就学不会对自己好呢。”男人却回避了她的锋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拨了拨她被风吹的凌乱的刘海，体贴的走到窗边关上了窗。

　　她却执意的追问：“卫芃宸，你要杀了他吗？”

　　男人挑眉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的反问道：“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以为你昨天晚上也已经同意了。”

　　“……”李筱菡哑然。

　　昨天晚上……

　　他们吵得天翻地覆，她昏迷前说过那么多话，难道唯一让他记住的就只有那一句“你想怎样就怎样”？

　　这个男人，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他呢？

　　李筱菡苦笑：“卫芃宸，人工流产算是谋杀吗？”

　　“我国宪法的规定是胎儿离开母体才算是赋予了生命和人权。当然，继承法是例外。”男人的回答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话出口，好像才知道李筱菡问话的用意，抬手看了看腕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菡菡乖，别闹，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下午再过来。”

　　小护士来换了点滴瓶，笑容满面的交代着，眼睛里溢满了羡慕和崇拜：“卫太太，卫先生可真体贴啊！对您真好！”
　　她没有丝毫回应，只是麻木看着小护士关上了病房的门，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那小护士一动不动的守在了门口，倚着墙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机。

　　李筱菡冷冷一笑，监视吗？

　　翻身下床，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窗边。

　　推开了那扇被合上的窗，有寒风迎面吹来，乱了她的发。

　　就算这桩没有爱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是孩子有什么错？

　　卫芃宸，从遇见你开始，我就已经一败涂地。

　　可既然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为什么我还要任你摆布？

　　要杀我的孩子，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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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城
　　骄阳似火，车流滚滚。

　　五月末的天气，就算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也还是让人大汗淋漓，夏天毕竟已经到了。

　　李筱菡被死党辛勤载着赶往Z大，明天一早有课，她今晚得回去宿舍。摩托被淹没在车流里，辛勤的速度并不快，安全第一。

　　一道靓丽的车影从身边飘逸的滑了过去，李筱菡连连拍了几下辛勤的肩，惊喜道：“勤勤，你看那个车！红色的！好流畅！”

　　“跑车嘛，线条流畅才能减少风阻啊。”辛勤扫了一眼漫应。布加迪哎，这么火红绚烂的颜色，一看就是个烧包，钱多的烧着手了吧？

　　李筱菡雀跃：“哪一款啊，怎么没见过，追上去看看！”

　　“……”辛勤一头黑线，车身在车道上扭曲的画了个S又稳住了方向，“没搞错吧，菡菡？你让我开着摩托追布加迪？”

　　李筱菡一脸的淡然，不以为然的反驳：“瞧把你吓的。布加迪怎么啦？在Z城的红绿灯面前，布加迪和比亚迪车车平等。”

　　这倒也是。

　　辛勤二话不说催动了油门，加速沿着机动车道追了上去李筱菡对线条和色彩的执着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学国画学的这样偏执是要怎么样啊？

　　她也不指望自己能理解李筱菡了，只要不犯法，做死党的支持就是了。

　　不是就开着摩托追布加迪嘛……

　　辛勤突然有种内伤的感觉，李筱菡这个奇葩！披着古典美人的皮，顶着文静娴雅的名字，学着国画这种高雅的专业，却总做些不靠谱的事！搞艺术的都这样吗？不能吧？

　　三分钟后，摩托和布加迪并行在车龙尾部。不得不承认，李筱菡一语中的，Z城的红绿灯果然是铁面无私。

　　摩托车追布加迪，好像也不难嘛。辛勤得意的吹了声口哨。

　　李筱菡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跑车，揪住辛勤的衣角激动的赞叹不已：“勤勤，勤勤，勤勤！”

　　“布加迪威航，Z城好像不多见啊？”辛勤瞄了一眼旁边的车对李筱菡道。

　　做工精湛，性能卓越，最高时速四百多公里，内饰纯手工定制，对他们这些小市民来说，一个车轮就算是天价了。别说Z城了，应该说是国内都不多，开这样的车，真心是。

　　有毛病了吧，Z城这交通，能跑的开吗？

　　“完美！”李筱菡鉴定完毕。

　　辛勤知道，李筱菡这个神经大条的女人对车的品牌时速价格什么的其实并不了解也不在意，她只是在单纯的赞美外型而已。还没来得及搭腔，又听见李筱菡脆生生的说道：“别误会，我说车呢。”

　　车窗是半降着的，“完美”字一出口，李筱菡和副驾驶的男人面面相觑。

　　卫芃宸刚刚调到Z市，跟进的是近期频发的各类文物失窃案，二级高级检察官从首府空降到Z城，也让Z城各路人马都心生警惕风声鹤唳，他的工作进度有点慢，老同学云琰是Z城土著，自告奋勇当起了带路党，准备带他去市中心有名的古玩城转转。出门一个小时了，两个人却都被Z城的红绿灯磨的没了脾气。果然是人口大国啊，从首府到Z城，哪哪都是交通问题。

　　结果却遇到了趁着红灯的空档自得其乐的年轻女孩。

　　卫芃宸正琢磨着窗外的女孩有些似曾相识，是不是在哪个卷宗上看到过？口哨声刚落，就听到女孩正对着他半降的车窗赞了声：“完美！”

　　卫芃宸愣住了：这是什么状况？

　　三十二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轻佻。

　　还没等他皱眉，李筱菡看到他似乎有些不满的视线，挺自觉的解释道：“我说的是车。”

　　卫芃宸听到了驾驶座好友云琰的嗤笑，直接无视，假装没听到。眼前的女孩浑身洋溢着青春甜美的气息，隐约有古典仕女的风情，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像是灵动的溪流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卫芃宸一双看惯了凶案和罪犯的眼睛也忍不住停留。在哪里见过呢？

　　“大叔，你看什么啊？”李筱菡皱眉，男人的眼神冷静锐利，她被看得有一丝不舒服。这么问了一句，她又仔细留恋的描绘了一遍流畅的线条，眼睛明亮的像是见到了蜜罐的孩童。

　　“怎么不戴头盔，这样不安全。”卫芃宸皱眉，也许是男人的保护欲作祟吧，又或者是卷宗看多了习惯性的挑漏洞，他略带谴责的提醒道。女孩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古典清雅，配上瓜子脸柳叶眉，感觉和摩托后座格格不入。似乎你看到她就会想到，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要穿金戴银，拿上好的暖玉养着的。

　　“哎我说大叔，你管的也忒宽了点，是不是还要查查驾驶证啊？”辛勤忍不住插嘴。不过是个路人甲，交警还没工夫管这么多呢。他倒好，蹬鼻子还上脸了啊。

　　不过虽然是这么反驳着，辛勤也知道这男人是好意，便扭头询问：“菡菡？”

　　备箱里不是有头盔吗？不过天气这么热，谁有耐心戴头盔啊。

　　李筱菡冲着车里的人笑了笑，看到绿灯亮了，笑眯眯的把簪在发间的铅笔抽了出来，一头青丝流泻而下，转身从后箱里取出了头盔，看来是因为这铅笔发髻的原因所以没有戴头盔吧。

　　李筱菡伸手出去，把那根铅笔从车窗里递了进去：“送你，当谢礼，多谢关心。”

　　卫芃宸还没来得及拒绝，那支墨绿色的铅笔就已经插到他衬衣胸部装饰的口袋里去了。

　　“大叔拜拜~！”绿灯亮了，李筱菡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样，然后戴上头盔，冲着卫芃宸挥了挥手。

　　布加迪直行向市区方向而去，辛勤扶了扶头盔，扭动了油门，右转重新汇入了车流，Z大新校在郊区：“哟，定情信物都给了。菡菡，没想到啊，原来你好这一口？啧啧，年纪一大把了吧？不过车确实不错，要不你考虑考虑？”

　　“脸都还没看清楚，你就准备把我卖了？”李筱菡回望一眼，布加迪早已无影无踪，她向前看，抱住了辛勤的腰。“人家开豪车的，和我们不一路。”

　　“怕什么，不过就是一布加迪吗？咱也是开本田的啊。”

　　李筱菡乐：“哟，五羊本田，瞧把你拽的。”

　　辛勤得意万分：“这你就不懂了吧，香车美人儿。车的身价，那得看载的是谁。就你们学校那几个富二代，哪个不想拿他们的法拉利啊奔驰啊啥的跟我这五羊本田换？”

　　李筱菡笑了，阳光明媚，心情和阳光一样肆意张扬，趁此刻青春正好，生活安稳，就让笑容把未来照的更亮一些吧！

　　而车里的卫芃宸从口袋里抽出了铅笔，浑不在意的塞进了公文包里，却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今天是怎么了？

　　云琰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搭话，人就已经走了。他扫了一眼，不由得笑了：“现在的小姑娘啊……”

　　4B？那不就是2个2B吗？自己开着车，只听到声音没见到人，这是躺枪啊，冤不冤！

　　“怎么？”卫芃宸疑惑，果然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云琰从车比人帅言论到后来听到卫芃宸被人叫做“大叔”，再看到女孩留下铅笔，终于忍俊不禁的调侃：“老卫，今年高寿？”

　　卫芃宸面无表情的升起了车窗：“古玩城到了？开你的车，话真多。”

　　拿话堵了好友的嘴之后，卫芃宸摸了摸下巴，向来律己甚严的人是绝对不容许有胡茬出现的。

　　忍不住暗暗思忖：明明刮干净胡须了，怎么就被叫大叔了呢？自己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云琰耸肩，打开了收音机，圆润明朗的男中音播报了这样一则新闻：“昨日，312行宫失窃案开庭审理，行宫大盗席望田当庭翻供，承认逃逸时失手打碎文物，但否认预谋盗窃，控方与辩方进行了严肃而激烈的交锋，法庭并未当庭判决……”

　　云琰不动声色的瞟了卫芃宸一眼，卫芃宸面色毫无动容，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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