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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如天远
吵吵嚷嚷中,漫长的夜好像也不再寒冷。殷齐枫眸中涌动着异样的光彩。那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似是星空下唯一璀璨的发光体,连带着照亮了他蒙尘已久的心灵。长至十五岁,除却给予他温暖的母亲外,这个少年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好像也是唯一一个。
那是头一次,殷齐枫在阴冷的佛堂没有感到凄惶,亦是头一次,他随随便便的坐在蒲团上肆意的笑,卸去了脸上冷冷的戒备。
回忆至此处的殷父眼中已经泪光点点。正是因为有了司徒成巽,之后他每一次被大夫人刁难、惩戒后,司徒成巽都会以牙还牙的帮他讨回来,每次他失落颓败的时候,那个银白色的身影都会在他身旁伫立着,一改往日的嘻哈。纷繁沉重的回忆似是片羽般在脑中飞旋。那个曾经有着不堪身世的自己,在众人的奚落中苟活,即使是在最青春年少的一段光阴里,也依旧卑如芥草,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光鲜如神人的司徒成巽帮他改变了。
殷齐枫终究是不记得了那些血沫横飞的往昔,只是每次回忆时,都似乎隐约能在鼻翼间嗅到些许血的腥甜,他忘记了过程,只记得结局。
时至今日,他甚至记不得那个他叫了十六年父亲的人的模样,还有他的大夫人。只记得似乎他们死去的时候,叫声凄厉。只是一切都结束了,这似乎是最好的报复,殷齐枫终于得以将他们统统踏入尘埃里,一个不留,包括邢氏腹内不足两个月的孩子。
殷齐枫什么都忘记了,却唯独记得那天司徒成巽冷漠狠戾的样子,还有他递来的东西,他说这是苗蛊中的蛇蛊,中蛊者会忍受被毒蛇啃噬的苦楚,最后毒蛇会在他的腹内将内脏全部吞噬。至于怀孕的邢氏,则另外为她准备了一份高浓度的麝香混着毛旋花的粉末。
他说的那么轻松,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也许这个多年来看惯了勾心斗角生生死死的少年骨子里早就被刻上了残忍疏离,狂放不羁只是他用于伪装的面具,殷齐枫想到此处,悲凉更甚。
可,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他想要成功,所以必须手染鲜血。虽然如此可他依然庆幸,因为他在这样璀璨的青春年华里,有了这样一个可以交换生死的朋友。
殷父拭去了眼角的泪痕,环视着大厅的一切,这一切是他拼尽全力使劲手段得来的,为了这一切,他忍受了一个孩童本不该承受的许多东西,而今天他才明白,这如烟的一切都是虚无,也许他本性善良不擅长权谋之术,所以殷家一家之主之位坐的并没有那么稳,那又如何呢。他实在是太疲惫了,疲惫到只想拨开记忆的层云,看看夕阳渐没的溪边,还有没有那么两个少年,在肆意消遣着时光。
只是时至今日又忆起旬月之前,自己收到来自洛阳的那封司徒成巽的亲笔信之后,便快马加鞭的带着子墨从长安赶到了洛阳。也是那一次,子墨和青云真正得以相见。
那日司徒成巽讲的话还俱在耳边,可如今只怕将来再无了相见之日,殷父心下暗叹。断断续续的记忆终是停止了纷乱,殷齐枫平定了心绪,刚毅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脸上,看着昏黄的落日,原来时间,真的不多了。
而另一边,子墨开开心心的一蹦一跳的回到了家,手中捧着“绒球”也并没有过多担心可能到来的训斥。她本想从大堂绕到自己的房间,因为这个时候爹娘通常不会在大堂,可今天刚踏入大堂,就看见爹娘高堂在坐,小子墨不禁迟疑了一下,环视了一圈空荡无人的大厅之后,扑到了殷父怀里略带讨巧的问“爹爹,今天茉莉姐姐帮子墨抓了一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兔子,我叫它‘绒球’,爹爹你看它可爱吗?”
说完子墨将自己手中捧着的绒球向上递了递,“当然可爱了,不过再可爱的小兔子也没有我们小子墨可爱啊,是不是。”子墨笑弯了眼睛,然后摸了摸手中的绒球,状似无意间问了句“爹爹,咱们家家丁都去哪儿了,怎么府上空荡荡的?上次阿力叔叔还说要给子墨编一个彩色的花篮呢~怎么不见他?”
殷父避而不答,宠溺的摸了摸子墨的头发,反而问道“子墨,你记不记得司徒伯父啊?”一说起这个,子墨立刻开心起来“子墨记得,就是上个月去洛阳见的那位伯父,司徒伯伯对子墨可好可好了~”
“那么,小子墨愿不愿意去伯伯家住上几个月啊?”殷父和蔼的问道。他怀中人的声音依旧欢快“当然好~爹爹和娘亲也去好不好?”“傻子墨,爹爹和娘亲怎么能去呢?子墨只管在哪儿住着,什么时候想爹爹娘亲了,就写信给我,要是你青云大哥欺负你,你也告诉我.....”
子墨故作不满的撅嘴:“青云哥哥才没有欺负子墨呢!他对子墨特别好。”“那就好,爹放心了,那子墨一定在哪儿多住几天啊!”子墨欢呼雀跃的说“好~那子墨去收拾衣服了,明天就去好不好爹爹~”
“好好,明天就去。”望着子墨离开的背影,殷母又泫然泣下。
而回到房中的子墨却没有收拾东西,只愣愣的坐在榻边,泪簌簌的落,一旁的茉莉慌了手脚,“小姐,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哭什么......”子墨胡乱的抹掉了脸颊上的泪水。
“茉莉姐姐,殷家一定是出了大事,我想怕是我以后都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茉莉慌乱的安慰着子墨“不会的,小姐,老爷和夫人也许另有打算,他们应该是想成全小姐和司徒少爷,才让小姐去他府上长住的,别乱想,不会出事的。”
“今日我回的这样晚,爹爹没有责备我,连娘亲也没有说话,我看的出,她好像哭过了,爹爹也是。我问家丁都去哪儿了,爹爹不回答,茉莉姐姐,你说,连家丁都被遣散了,这个家不是要散了吗?”子墨直愣愣的呆坐着,却再也流不出眼泪,静默了片刻,她开始收拾起了衣物。
“茉莉姐姐,今天我哭过的事别让别人知道,你就说我很高兴能去洛阳,这种时候我不能再让爹爹娘亲分心了。”茉莉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狠狠的点头。
“从今以后,茉莉姐姐,就麻烦你替我照顾爹和娘了。”“不,茉莉要跟着小姐,你一个人住在别人府上怎么能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其他的丫鬟侍女会难为小姐的!”
子墨揉着微红的眼圈,故作俏皮的一笑“不怕~我有绒球陪着我,茉莉姐姐乖,爹爹娘亲不能没有人照顾的。”“是....是,小姐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保重。”“子墨会的~”直到此刻长至十六岁的子墨才约略懂得了生离之苦,过了今日,她跟父母也许就要永世相隔,她过了十六年衣食无忧的日子,转眼却要寄人篱下,在别人的庇佑下生活,即便在那个家里有那个她钦慕的完美男子。说到青云哥哥......子墨想起了他的眉、忆起了他的眼。子墨痴痴的望着残阳已没的漆黑夜空。这一晚,不要过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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