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养成笔记

　　A 城机场。
　　何钦、老张先一步到了，在人群中向杜衡招手。在等来了晚点两个多小时的六子后，横着离开了这个刚熟悉了半年的地方——横着、螃蟹式、挡路大神——终于又回到了四大金刚、谁与争锋的寒假啦！
　　虽然在a城已经呆了将近半年，可除了偶尔同何钦一起打牙祭或者兼职，杜衡其实没怎么出过校门。然而名声赫赫的江南秀丽地，早在杜衡填完志愿后，就被列入了六子的“半年一小游，一年一大游”的101个人生必去圣地之一。
　　至于游玩攻略。
　　呵，这从来不是少爷该关心的事情好吗？

　　当然，刚经历完期末周的杜衡也不会管。
　　何钦，传说中著名的甩手掌柜。
　　于是张二……莫名其妙！为什么他们都看我！

　　意料之中，无人准备行程的a城冬游第一站，四人观光打卡了最著名的东湖。没有残雪的石桥，也没有踏断石桥的游人，近年跟，多热闹的景区也只剩下些本地人打打太极溜溜鸟。

　　晚间，风大了些，河边走着的一行人瑟瑟发抖，颤抖的腿肚子一厘米都不想再跨出。何钦见状，说了句晚饭吃火锅吧。甚妙肾妙，才没有人觉得在江南吃川菜有什么奇怪呢。

　　火锅的香气从巷末传来，说起这地方六子就开始兴奋。等到晚上坐进了弄堂口的小饭馆，他开口就是一句“老板，锅底变态辣！给我二哥尝尝祖国舌尖上的刺激。”见到老张青筋暴露的脸，又添了一句，“再来两瓶冰阔落，很冰的那种。”
　　“大过年吃这么辣干什么？”张二终于惹不住开口。
　　“大过年吃得辣，当然是为了祝新的一年大哥生意红红火火。你没见着大东北的门上还要挂两串儿朝天椒吗？”六子架起了腿，挑着牙签说道。
　　何钦爽朗大笑，啐了声臭小子，不反对。
　　澳洲牛肉、草原羔羊、肥羊卷、肥牛卷……瞅着六子正乐得合不拢的嘴，张二一把夺过菜单，刷刷删掉，重新勾了几个素的，自觉差不多，递给了服务生。

　　小饭馆桌子上是经年留下的油垢，连赶了几只苍蝇后张二终于放弃挣扎，加入了嗑瓜子大军。
　　不久，窗外走过一位红色大衣的女子，那高挑的身材着实令人挪不开眼，杜衡懒得听大老爷们儿毫无营养的斗嘴扯牛皮，悄咪咪瞅着红衣女子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摇地走进这家小破饭店……瞅着瞅着……竟将她瞅进了自己的包厢？
　　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杜衡努力睁开其实不存在的单眼皮大眼睛，活像只猫一样警觉地盯着六子，六子耸了耸肩，一派轻松。
　　“弟……弟妹新年快乐？”嘤嘤嘤我没有准备红包哇。欲哭无泪。
　　红衣女子噗嗤笑出了声，从包里掏出了三个红信封，“要叫姐姐噢。”
　　张二瘦脸抽搐。六子胖脸抽搐。何钦继续发挥洁癖属性，默默用茶水洗碗碟。

　　“我是苏孟昭。”
　　啊哈？
　　杜衡满脸黑人问号，嘴上却极其狗腿地说着“幸会幸会”。
　　“苏幕遮老板娘？”六子顺口问道。
　　“老板。苏幕遮是我的店，前些年在国外不方便，你大哥帮忙打理着。”
　　集体黑人问号。
　　何钦学着六子耸肩，“我投的资，我盘的地，我经的营……她的店。”

　　这时老板端着菜碟子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红衣女神的缘故，一出门他便拼命揉着自家眼睛还差点撞上了门，后来再上的菜量简直不能够更足。
　　更没想到的是，这看着窈窕淑女的姐姐，涮起肉来令人叹为观止，瞥见六子仇恨的小眼神，还风轻云淡地从辣锅里捞出了一溜儿粉条儿，面不改色吃了下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六子夹了油面筋一口下去，憋着满脸通红挑衅，正逞着英雄，可惜人家还没来得及看见呢，就猛灌起了冰阔落……

　　火锅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六子、老张和杜衡在空无人烟的美食街喝了西北风，在休市的万人广场上欣赏“鬼市”，在千山鸟飞绝的小土坡烤了老树皮，帮老板回去过年的民宿喂了几天狗……终于外卖小哥都不肯送餐的腊月廿七，赶了一场春运，回到Z城。

　　不过在这期间，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何钦和苏孟昭。

　　回Z城后的生活就非常日常了。
　　按照惯例，除夕那日各回各家吃团圆饭。然后张家、何家会在某酒店遇见，长辈相谈甚欢，小辈面面相觑，于是长辈便会很善解人意地掏出红包让孩子一起去玩。
　　按照惯例，小年夜杜衡会去外婆家过，不过有大舅、二姨两家，自己也没什么存在感，顶多是外婆总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说一句又瘦了。除夕去爷爷家，父亲虽然是独生子，可独生子也有了新家庭和儿子，吃完年夜饭，说几句关照的话，平平淡淡也就过去了。

　　十二点的电视机里还是那些老面孔，倒数着最后十秒，窗外烟花爆竹声淹没了他们喜庆的吉祥话，却比一切话语更令人喜庆。过年了，二零一七年了。
　　何钦在微信群里疯狂进行红包轰炸，发着糊里糊涂听不清楚的语音，大约很高兴，连嗓门儿也比往日大了不少。接着各大部门的群里也开始了“新年快乐”的刷屏，很久没说过话的朋友也会施舍你一条群发祝福。过年，很敷衍很形式，但是让杜衡莫名地有一种安全感，很舒适。
　　年初一按照惯例给长辈拜年。而后提着鲜花、蜡烛和饺子，打的去枫树林。车费比往常贵很多，好在昨天收的红包也足够。
　　母亲一个人在这里，太冷清了。
　　早些年还有父亲一起，可这两年奶奶、阿姨都觉得不吉利，便不来了。死者已矣，生者总还是要好好过日子。
　　杜衡看着墓碑上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黑直长发，白皙皮肤，她知道自己全身上下没一点像她，可事实就是这么奇妙，这什么也不像她的自己竟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血脉联系。
　　阖家团圆的一天，杜衡如过去十几个年头一样，与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谈谈家常，说着一整年里好玩的事情，说着进入大学后的新生活。然后自己一个人一口一口把饺子吃完。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像电视剧里一样选择“保大保小”。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上帝能够听见自己的祈祷，还是保大吧。他们依旧是幸福的小夫妻，不久后还会有比自己更聪慧可爱的宝宝与他们凑成三口之家。

　　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为什么想学医。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杜衡，就是一个从懂事开始就立志要成为医生的人。这个愿望漫长到不需要再问理由。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个从出生就决定了的必然事件。心理学研究，人大多在三岁以后才开始记事。可杜衡最初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出生那一天，是永远散不完的酒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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