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养成笔记

　　2016年9月13日__M大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他们握紧右拳，迎接漫长暑假后的第一次宣誓，是自己选择的人生。只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宣誓之后不可避免的“宣誓人……”，仍然是稀稀拉拉听不清楚的喃喃自语和细细笑声。虽然都是十八九岁的成年人了，该像个新生的地方，他们绝不会假装成年。
　　“宣誓人，陈海蒙！”
　　突然，中间一个男生大声吼了出来，这个名字大约注定是要16级同学最先记住了，也是注定未来五年的风云人物。他周围一圈同学显然和他关系也已经混的不错，死死压了他的头笑说全世界都要知道你，主席台上的院长、主任也开怀大笑着频频点头，交谈些什么。
　　幸而被他一带，原本开学典礼拘谨的气氛好了不少，两个小时的大会，底下人虽还不熟悉，有了共同的话题后，说说笑笑也就过了。

　　这是M大新生入学的第二天。接下来一周，排满了国防、安全、校史、生涯规划等等数不清的宣讲。虽然是传说中的“医学僧”，大一刚开学还都是轻松的。
　　杜衡拿着餐盘从窗口走出来时正遇见一群学长身穿白大褂谈笑风生走过。是了，这就是她向往的日子！
　　高考结束后有同学感慨谁人真正穿上白大褂。医科大学“高昂”的分数线，阻拦了太多有志青年，又有很多高分学霸不忍心割舍名校头衔，总之若非真爱，不会来这。
　　杜衡对说这句话的人报以轻蔑一笑，说多了的苦衷不过是决心不够。杜衡想她会爱这里的人，志同道合大概就是这样。

　　“阿若！”大学里听到这样的称呼还是让她微微一怔的，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家伙偷溜了进来。
　　两人顺着人群找到一张空桌子。
　　“我说，你吃了没？”杜衡看何钦望眼欲穿地盯着自己饭盆才想到。见他一脸委屈的模样才慢慢掏出自己的饭卡，嗯，少吃点。

　　何钦是杜衡的朋友。那种神通广大、无论在哪儿都能出现的朋友。不过她绝对没想到换了座城市、隔了两天他们就能见面，弄得自己一点离家求学的感觉也没有。有点，扫兴。
　　“下午有什么安排？”，何钦没有被筷子上的红烧肉堵上嘴，反而一脸嫌弃，小心翼翼拔着肉皮上的猪毛，多了几句抱怨，“好歹医科大学，怎么的食堂还是弄不干净？”
　　杜衡见怪不怪地忽视了他的挑剔，单回答着第一个问题，“听校会和院会宣讲呀，有上两届的学长学姐介绍些经验什么的。”
　　“这有什么好听的，看你也不是想进学生会的人。翘了翘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一点报告厅，新生陆陆续续进门。看着那些还未被“生化组胚系解”摧残过的花骨朵，主席台上的学长学姐试图扯着台下人想见的明媚笑脸，说着台下人想象的美好大学生活，看着那些憧憬的小眼神，精神分裂般一边暗自大笑，一边狠狠地谴责良心——又欺骗了一圈小鲜肉呀。
　　“接下来我们活跃一下气氛——有奖问答噢！”漂亮学姐一面说着一面和辅导员拿了新生名单，一面示意台下同学踊跃参与，“第一问，很简单，如何理解我校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前排慢悠悠举起一只手，是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易经》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校训即取自其中。大概就是说，天的运行，刚强劲健，君子应当效法天，不断自我愤发图强，力求进步；大气的气势厚实和顺，君子应当效法大地，以宽厚的德行负载万物。”
　　“这谁不知道。”底下传来一声嘟哝，却因女生刚刚话毕，显得格外清晰。
　　又是陈海蒙。
　　女生略略一怔，随而微笑，不卑不亢道：“当然。但正如这位同学，知道，却也显然单单是知道词语意思，并未领悟。陈海蒙同学，但愿毕业前你能明白。”
　　台下窸窸窣窣尽是想看好戏。陈海蒙却闭了嘴，女生也坦坦然然坐了下来。
　　“很有自己的见地。你叫什么名字？”台上下来了一位学长，将小礼品送到她手上。她微微低头，却不似方才般神采飞扬，“李综雅。理综的综，文雅的雅。也不是什么见地，这校训，和我高中一样。”
　　“真巧，我也是。我叫陆程扬。”
　　“嗯，知道，高考前我听过你的返校宣讲。”

　　“下一个问题，也不算问题，想请学弟学妹们谈一谈选择M大的因素，也让我们听听新一代的声音。”
　　台下大多静默，经过刚才一番，也更少有强出头之人，三三两两说着，又过了愿意举手发言的岁数。
　　学姐自有把握地笑着，扬了扬手上的名单，“那就——看人品咯！先听听宁则远同学的想法吧！名字很好听哦！”
　　“高考分数刚刚好。家人和自己都还算满意。”
　　安静。
　　安静。
　　安静得让学姐有些尴尬。不过好歹也是老油条了，她马上又恢复盈盈笑脸道，“啊，非常简单淳朴的理由！谢谢，请坐！”
　　“还有谁愿意多说一些吗？嗯……杜衡？”
　　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这次别说只言片语，连站起来的人也没有了——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刚开学就翘课，不好吧？”
　　“不是吧，区区宣讲会哎……当年我们的阿若可是高三竞赛课都逃的——”

　　“杜衡？”
　　在学姐快把持不住笑脸的时候，一个快要睡着的家伙迷迷糊糊听到自己的名字，站了起来，“噢……我原来一直想学些无用的东西，无用懂吗？就是非实质的、虚的、精神层面上的……天不遂人愿，分数不够心仪的专业……就自暴自弃，决定要学最有用的东西。最有用，人现在最在乎的还是命吧，那就学医。做一个有用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待她坐下继续打瞌睡时，旁边的室友小声说道，“苏横……学姐叫的是杜衡……”
　　“噢……这样……”

　　而杜衡。
　　“还说我们食堂不干净，这边又带我来撸串儿。我说，食堂到底也比串儿干净呀。”
　　“哎，你不懂了吧。吃串儿吃的是个气氛，跟那个千篇一律的食堂怎么好比。”
　　“没觉得我们那儿的串儿和这里的串儿又怎么千篇不同了。”
　　“嗨呀！话真多！就算陪大哥吃一顿，行吧？”
　　“呵，我可不是阿六、老张，没认过什么大哥。”
　　又是熟悉的大眼瞪小眼。
　　可惜了何钦一米八的身高，俯视着杜衡却不堪一击，那伶俐的眼神啊。
　　他只得作罢，如同曾经的一次两次、十次百次、数不清次，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凄凉感慨一句“小妮子越来越有能耐”。

　　新书一到手，新生倒吸凉气。炼狱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讲真，但凡是经历过大一的人，回首往事，都会感慨那时课业是多么轻松，背过无机才知道有机算什么。但刚经历完高三，以为那就是人生最痛苦阶段的年轻人，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周一至周五、早八点到晚六点的满课，还有三周的实验课和两周的形式与政策……在越来越提倡素质教育的年代，在高校创特评比的时候，高三也不至于如此惨绝人寰啊！
　　而何钦翻着杜衡课表的时候，也是一脸呆滞——小妮子自己给自己挖坑呢。
　　是的，年轻的她，满腔热血，和C罩杯的胸怀抱负，在西医课程满的情况下，还选修了中医。
　　“唔……紧跟政策，大力弘扬中华传统么。”她当时如是说。
　　谁知道肠子又是否悔青。
　　噢，五行之中，青对应肝来着。小肠属心系统，大肠属肺系统……嗳，哪里有点不对？
　　所以当室友还跟扫楼的学长有说有笑的时候，当室友还拿了一堆报名表准备社团组织初试复试的时候，杜衡望着那一搂书，告诉自己，热爱学习是王道。

　　一个星期结束后，阿六、老张、何钦竟都意外出现在了A城，说是来看望杜衡，最终还是杜衡带着他们在这座其实她也不熟悉的城里走马观花地逛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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