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

　　夜里，叶奚突发奇想，做了十来个拔丝蛋糕，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居然全都吃光了。
　　她稍微有那么点罪恶。

　　翌日一早，叶奚把放在后备箱的轮胎拿出来，手没抱稳，轮胎滚在地上，叶奚弯腰去捡，突然发现自己的车牌不见了。
　　眨眨眼睛，难以置信。

　　车是停在两栋楼房之间的空地上，除了她，其他居民的车也大都停在这里。四处打量一转，叶奚发现，似乎只有自己的车牌不见了。

　　她郁闷地跺脚，抱起轮胎往屋里拖，这才发现后轮底下卡着一张小纸条。
　　——欲寻车牌，下午三点，来登饭店三楼。
　　哟，有意思。

　　叶奚把纸条拧在手心，眉头深蹙。

　　*

　　镇上看得过去的饭店不多，来登饭店算一个，位于次街道，对面是临河公园。
　　下午三点，日头正烈，叶奚从一楼进去，店里很安静。

　　服务生坐在柜台前打盹，瞥见有人进来，立马甩甩脑袋，拍拍脸颊，问：“你好，几个人？”
　　“已经约好了，三楼的。”叶奚说。
　　“啊，是陆哥的朋友啊，这边请。”服务生笑一笑，走到叶奚前面引路。

　　店面不小，木制楼梯，墙上挂了不少相片，转角处放置了盆栽，窗开着，阳光落进楼梯间，灰尘翻飞。上了三楼，服务生推开门，示意叶奚进去。
　　“谢谢。”

　　三楼冷气打得很足，叶奚走进去，拢了拢手臂，听到靠窗一侧传来谈话声。

　　许是察觉到有人进来，陆岩转过头，视线和叶奚撞个正着。

　　他身边的黄毛“哟”一声，嘴里的口香糖砸吧砸吧响，他身边还站着两个陌生人，这会儿正小心打量着她。

　　“美女，咱又见面啦。”老三皮笑肉不笑。
　　没想到又遇见他，叶奚怔了一下，眉头紧皱，视线紧紧锁住中间坐着的那人。

　　“老三。”说着，陆岩拍拍黄毛的肩，让他们几个先出去。
　　经过叶奚身边时，黄毛猥琐地冲她挑眉。

　　老三走后，房间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空调上下扫叶的声音。

　　陆岩站起身，淡笑了一下，说：“过来坐。”
　　叶奚过去，坐到他对面，车牌赫然就放在桌面上。

　　窗外阳光充沛，河边柳树飘飞。

　　“你一个人来的？”陆岩拿起桌上的茶壶，顾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说话的时候，他没看叶奚，声音稍沉，但听不出情绪。动作不紧不慢，十分从容。
　　“嗯。”叶奚唇线压低，回答道。

　　“不害怕？”陆岩抬起眼皮，抬头纹一道道的。
　　“为什么要害怕？”叶奚反问。

　　陆岩眯着眼，将茶杯推过去。

　　叶奚开门见山，“你撬走我车牌，恐怕不只是想见我这么简单？”

　　陆岩扯扯嘴角，捏了捏手指，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拐弯抹角。”

　　他捏紧茶杯，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八月五号晚上，你住在隔壁。”
　　他语气笃定，下一秒，茶杯“嘭”地砸在玻璃桌上，似鹰般尖锐的眼神直直锁住她，“东西在哪？”
　　睫毛轻颤，叶奚没有回避他骇人的双眼。

　　“什么？”叶奚疑惑，纵使心跳如鼓，也极力让自己镇定。
　　“嘘。”陆岩朝她吹一口气，危险意味浓厚：“别装傻。”

　　叶奚埋头看脚下，紧了紧拳头，抬起头来，又平静地看向陆岩。

　　“我扔了。”她说。
　　“扔哪了？”
　　“垃圾堆。”
　　“说谎对你没好处。”陆岩挑挑下巴，放松似的靠在椅子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看我开什么车了吗？”叶奚反问：“你觉得我屑于占为己有？”她耸耸肩，神色未改。

　　……

　　他眼神笔直。
　　她淡定回视。

　　“哪个垃圾堆？”
　　“应该是好运来宾馆斜对面那个，好些天以前了，记不太清楚。”叶奚面不改色。

　　陆岩沉沉地看她，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叶奚别过头，看向窗外。
　　半晌，陆岩站起来，叶奚抬头。

　　“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推开椅子，离开房间。

　　关门声响起，叶奚端直的背才放松下来，头也瞬间耷拉。她转转发酸的脖子，狠狠地舔舔嘴唇，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才沉沉地松了口气。

　　撬车牌，只是一个小警告，这是在告诉叶奚，不要惹事。

　　实际上，从陆岩开始说“八月五号，住在隔壁”时，叶奚就认出这个男人。那天救火，他也在现场。

　　他说她住在隔壁，也就是她用自己的身份证帮赵玮开房的那间203.
　　怪不得会找上她。
　　叶奚拿上车牌，离开来登。

　　东西？
　　她眼瞳暗了暗。

　　*

　　上次和梁恒起冲突以后，叶奚有好多天没去他姑家买水果，结果超市的水果一点都不新鲜。再次打开冰箱时，里面空了。

　　叶奚修了会照片，见太阳快落山了，想了想，便关了店。

　　吉祥可怜巴巴地趴在玻璃门上，她只好又打开门，给吉祥套上牵引绳，一人一狗出门。
　　姑姑家水果店外面的小桌上围了几个人，还是在下象棋。

　　叶奚走到店门口，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电子秤旁的梁恒，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哼气移开。
　　还没气过。
　　冤家路窄。

　　姑姑从店里出来，看见叶奚，显然记得她，忙说：“姑娘，要吃香蕉阿姨给你割啊。”
　　叶奚尴尬地笑笑，比个手势：“六个。”
　　“好勒。”姑姑把香蕉撞进袋子里，递给梁恒称，叶奚又买了些其他的水果。

　　“三十八块六。三十八就行。”梁恒抬起头说道，自动少掉零头。
　　叶奚把钞票递过去，“麻烦找六十一块四。”谁稀罕你少零头了？

　　梁恒看她一眼，低头数钱，当真还找了四个一毛硬币，摊在掌心，递给她。
　　叶奚一把抓过，看也不看他，提着水果就转身离开。

　　叶奚走后，姑姑推一把梁恒，笑说：“你可真是比你姑还小气啊，六毛钱也要，以后娶不到媳妇儿怎么办！”

　　梁恒朝叶奚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指尖抚抚掌心，刚才她拿钱，不经意间扣到他掌心，痒痒的。

　　“谁说我娶不到媳妇！”梁恒把她姑往屋里推。

　　*

　　赵玮刚跟朋友打完篮球回来，发梢挂着汗珠。他一边转着篮球一边抬头，撞见叶奚，又惊又喜，连忙堵了过去，“奚姐姐！”

　　叶奚抬眼，见是他，脸色缓了缓，淡淡应了声。

　　“来买水果啊。”赵玮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啊。”叶奚点头。

　　“诶，以后来我家买水果，报我的名字给你打折啊！”赵玮嘿嘿笑：“要不我来帮你拿吧，顺便送你回家。”

　　叶奚原想拒绝，但忽然想到什么，她转转眼珠，笑着说：“好啊。”

　　赵玮倒是第一次见叶奚这样笑，霎时有些怔愣，还是一旁的吉祥叫两声，他才找回思绪。

　　“那你等一下，我回去放下篮球。”
　　叶奚点头，站在路边等他。

　　赵玮很快跑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塑料袋，说：“走吧。”

　　“姐，你这狗多大了？”赵玮跟她聊天。
　　“四岁。”
　　“长得真可爱，都说金毛特聪明，它呢？”
　　“它特蠢。”也不知吉祥知不知是在说自己，竟呜呜了两声，又去嗅路边的东西。

　　“你决定好要去补习了？”叶奚问他。
　　赵玮点头，说：“嗯，二十多号开学，在市重点，到时候直接过去。”
　　“行，那你加油。”叶奚鼓励他。
　　“谢谢你，姐。”赵玮由衷地说。

　　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叶奚问：“那天你在宾馆，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的东西？”赵玮拧眉，咬着唇想了半天，“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啊，不过我听我哥说隔壁房间后来起火了，还好我走得早，福大命大，哈哈。”

　　叶奚扯了扯嘴角，不放弃：“你再想想？”

　　赵玮摸着下巴思索，忽然双手一砸，“你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起一件事。一般宾馆不是都是要打扫吗，结果我那间房间不知道为什么，抽屉里还放着一套茶叶。要不是我找电视遥控器，恐怕还发现不了。我看着那茶好像挺贵的，当时就想是不是哪个住客丢下的，本来打算交给前台的。”
　　“结果？”

　　“结果那天早上出门，正好碰到我高中的化学老师，当时我有点拉肚子，就让他把东西转交给前台了。”
　　“你的老师？他不是镇上的人？”

　　“县里的，他好像是在我高二那会从县二中调过来的。宾馆四楼都是出租屋，他有时候就住上边。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叶奚摇摇头，冲他笑笑。
　　不知不觉送到店门口，赵玮跟她说再见。

　　叶奚上到二楼，放下东西，瘫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子乱成一团。

　　*

　　赵玮回家时有点晚，大家已经在吃晚饭了。
　　他连忙跑到梁恒旁边坐下，手也不洗就想开饭。

　　席间，姑姑问：“你刚刚送回去的那姑娘，就是你们叶老师的孙女？”

　　赵玮扒了两口饭，囫囵着说：“叶老师？”想到那个教生物的老头，赵玮后知后觉，“怪不得，我说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原来是回来陪她爷爷。”

　　“漂亮倒是漂亮，就是太高了，往那一站，我都要仰着脖子跟她讲话。”姑姑趣说。

　　“是诶，不过我哥就不用，是吧。”赵玮揽着他哥的肩膀，说：“就咱哥这高度，多少人都是望而止步的。”

　　“吃饭都堵不了你的嘴。”梁恒觉得烦躁，嫌弃地掀开他，起身去盛饭。
　　“妈，你不知道，那个姐姐，不仅人漂亮，心地也特好。”赵玮滔滔不绝。
　　梁恒把碗放在厨房，准备出门。

　　姑姑喊：“再吃点，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梁恒低头穿鞋，“车行忙不过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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