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疏夏华

　　读书总会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不再是散闹的孩童。王家的女孩子七岁便开始入闺学学习礼仪，当然婉柔也并不例外，入学的日子便定在年后初六，按照礼节与规矩会给王家将要入学的孩子们办一个小小的集会，算是告诉他们从此再不是孩童，当读书明理。
　　虽然只是个小集会，但礼仪是万万不能失的，府上在大舅母的主持下，早早便开始着手布置。王家因是儒林之家，以文传世，所以王家的闺学是极有名气的，金陵城内多少富贵之家挤破头也挤不进来。离入学还有几日，那些权贵之家便邀约入府，一是先带孩子来拜访先生，二是拜见阁老浅聊几句。这几日迎来送往很是热闹，可她嫌外面仆役来来往往的喧闹，便索性自己寻了个清静远人的地方，提了点心茶水，顺了外祖父几本杂记，读书去了。
　　婉柔在外祖父的书房里曾瞧过那张单子，王家今年入学的并没有本家的孩子，那三四个女孩儿都是表亲家的表小姐，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并不姓王的名字，有几位与外祖父交好的阁老的孙女儿，也有几位当地文士家的女儿，其中有一位唤做玉漱乡君的尤其让她印象深刻。本朝除却皇亲国戚，女子封诰命的极少，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玉漱小姐她的母亲是辅国公的嫡女，后来辅国公战死南疆，曾被皇帝陛下御笔亲封为媛华郡主，下嫁给了金陵城沈家，就孕育了这一个小女儿，也是籍着辅国公的功勋，这位玉漱小姐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乡君。
　　沈家也是仕宦人家，多出进士朝臣，家中财帛也甚为殷实。沈家来访发那日，敲锣打鼓，仆役拥拥挤挤了半条街，竟如嫁女儿一般的上门好不热闹。婉柔曾去看过一眼，那媛华郡主生得很是清秀，但下巴始终抬得高高的，如同凤凰一般，只高调的同大舅母谈笑，旁边一干王家媳妇尤其是出身不是特别好的，她理也不理。莫名地让婉柔内心生出一丝厌恶来。
　　外祖父说她的性子最是安静，却不是真的安静，就像是冰封的河面下涌动的河水一样，静中带动。可在外人看来，她性格温婉，却总是透着惫懒。入学那日，是乳娘起了个大早，把她从温暖的梦里挖了出来。乳娘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穿衣审美却是极好的，因是入学，她着了一件天蓝色绣兰纹的长衫，外套一件狐裘缀饰银线夹袄，梳了个两个绑了蓝绢花的包包头，胸口的金锁也去了，换了一块羊脂白玉钓的凤尾蝶，淡雅而文静。
　　因是主家，先到的都是王家的孩子。三位表小姐，其中两位婉柔都是识得的，一位是外祖父兄长大祖父家的小孙女兰英，一位是六祖父家的小女儿兰菘，只一位她不曾见过，那位表小姐穿了一身大红绣合欢的袄，虽然是八成新，但大小却有些不合身，而且不似与婉柔玩闹惯了的几个姐姐，她有些怯懦。
　　见过礼后，兰英姐姐介绍道，这是四祖父家长子的庶女，名唤兰桦。她走上前来，低低地一福道了一声：“姐姐们好”
　　婉柔书读得很多，她是知道嫡庶尊卑礼制的，可她很讨厌这样的礼数，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娶那么多女人呢？尤其是她成长的环境，王家是明令非四十无子不可纳妾的，所以她的祖父祖母，舅舅舅母都是没有妾侍的，可这条法令也只能限制住一向清贵的嫡系子弟，王家家族如大树虬干般盘虬卧龙彼此交织，这条家规到了那些旁支亲戚身上，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所以即便如王家般的家族，也是有很多庶子庶女的，因着庶出的身份，她们往往上不得什么台面，多是在高阁深闺中被乳娘等默默养大，然后许一门说不上好坏的亲事。虽然王家显少出现那种将庶出子女虐待得不像样子的嫉妒悍妇，却也不是没有过将庶出子女娶无好娶嫁无好嫁的主母，因为嫡庶之前横着的不仅仅是身份尊卑，更是有利益关系在内。这位兰桦妹妹便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王家庶女。透过她怯懦的举止，低微的言语，婉柔也第一次见到了嫡庶血淋淋的对比，而这仅仅是个开端。
　　就在这时，外面不知道哪个小厮浮夸地拉长了音通禀道：“玉漱乡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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