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梵行

　　第三章
　　这天，北平的天特别蓝，云淡风轻尤其好看，天空美得就像梦里偷来的似的。一处王府花园的一处天井里有一棵亭亭如盖的香樟树，树下一名年约17,18的少女正在烹茶，少女身着一袭天青色兰草纹圆襟旗袍，浅浅的收腰将少女苗条的身材勾勒得纤宜合度，一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首饰。少女素手烹茶，一双柔夷熟练得在茶壶，茶碗，茶托中翻转，完全就是一场手上舞蹈。最后一个凤凰三点头洒出了几滴水，少女不禁皱了下眉。“淳儿，又在烹茶了。”一名美妇人缓步走到了少女面前说道。这声淳儿唤的就是白家兄妹口中的一一了，这是艾家的大小姐，艾显淳，表字素一，年19.亲近平辈都唤她为一一。
　　“久了没练，这手都生疏了。”被唤作淳儿的少女答道。
　　“噢，你在英国不曾烹过茶吗？我记着你父亲带了几套茶具过去的。”
　　“没有，倒不是因为没有茶具 ，总觉得那里不是中国，泡出来的茶也不是在家里的味儿，烹过两次就没有做了。对了，母亲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噢，也没什么，我先前吩咐了厨房炖了你爱喝的绿豆汤，用冰镇了，这会儿凉得正合适，我给你送过来，再有就是来看看你东西收的怎么样了，如果差不多了过几日就让你先去上海外祖家，你父亲还有些事情要忙，晚些再去，让你先把这次从英国带回来的东西给你外婆和之屏他们带去。”
　　“呵呵，还是母亲最好了，嗯~你呢，你不和我去吗。”
　　“我等着你父亲一块儿去。”
　　“母亲就是偏心，我这才回了几天啊，就又要赶我走了。”
　　“这孩子，我啊，这是给你们表兄妹几个多点儿时间玩儿，等我过去了，你们就玩儿不开了。”
　　“是是是，母亲最是善解人意了。”
　　“快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好，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好”
　　“不过淳儿啊，你们也别太闹腾，还有替我多陪陪你外婆”
　　“是”
　　好些年不见奶奶屏儿，轩表哥亭表哥还有方大哥了。还挺想他们的，要不是他们搬去上海了，我们见一面也没那么困难了。
　　原来，当白楷成还在时，白老太君和几个三个少爷小姐是住在北平艾家的，白家在北平倒不是没有房子，只是白楷成与其夫人常年住在上海，家中幼子无人管教，加上艾家和白家本就私交甚密，这成了亲家关系更是好上加好了，所以就让白老太君和三个孩子住在艾家，由艾家统一照顾，这也就不奇怪艾显淳和白家兄妹虽是表亲却关系亲密了。后来白楷成去了，白秉亭为了更好地处理其父身后事宜便搬去了父亲生前在上海的官邸，白老太君他们自然也搬过去了。所以，他们搬去上海的一年加上艾显淳去英国的五年，他们至少有六年没有见了。至于方祺，前几年也还在北平待着，这北平本来就是他们方家的地界儿，只是白家搬去上海没多久他就去美国了。我们不知道，这几年改变了他们身上的什么，也不知道这五年是否会改变他们之间的情谊，毕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想完，艾显淳便自己起身收拾了茶具，别的东西她倒不会亲力亲为，只这关于茶的一切她不喜假手于人，她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不过除了弹古琴，煮茶便是她最安分时间了。她在英国对外说的是学习艺术，其实到那儿的第二年她就转学了医学。因为她发现在她学习了一年的艺术后，深切的发觉自己学习的东西对于所处的时代太虚幻了。不可否认，艺术是伟大的，但是一个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需要的是水而不是艺术。所以，再三比较后，艾显淳选择了学习医学，至少学习医学可以切实得帮助到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还有想帮助的人。因为学习医学，会见证更多的生离死别，弹琴煮茶也是她舒缓心情的一种方式。
　　坐火车从北平到上海不是一段容易的旅途，但想着即将和儿时最好的伙伴见面，再看着多年不见的祖国的大好河山，这难捱的一路倒也美好了不少。
　　一下火车艾显淳就看到一堆仆人簇拥着白秉轩白之屏兄妹在车站翘首以盼。久了没见，白秉轩的五官长开了，虽然还是有些偏阴柔美，但是气质的确多了一分男子气概。白之屏本就是娃娃脸，现在长大了也还是有些看着稚嫩，不过一身红色洋装衬一张小脸看着纯净美好也是让人赏心悦目。：“屏儿，小雪花。”艾显淳快步走向他们，白家兄妹也迎了上来。
　　“说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小雪花。信不信我抽你。”白秉轩恶狠狠的说，脸上却是难掩的喜色。
　　“别理我哥，一一姐，我想死你了。”说完就是一个熊抱抱着还不肯撒手，“一一姐，你长得更漂亮了，我刚才差点儿没认出来你。”
　　“那是，你以为一一都跟你似的，怎么都长不醒。”白秉轩抓住机会又开始嘲笑白之屏的娃娃脸。
　　白之屏这会儿没工夫搭理白秉轩，只顾抱着艾显淳撒娇“一一姐，你不知道，你不在我二哥欺负更厉害了，你来了一定要帮我欺负回来。”
　　艾显淳一开始被白家兄妹的热情惊吓了一下，但看到他们两个吵架，斗嘴，和小时候的语气简直丝毫未变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六年的时间带来的距离一下就消失了。“好了，我也很想你。”艾显淳拍了拍白之屏的背，用力回抱了下。
　　“够了，你们两，大庭广众搂搂抱抱像什么话。没规矩”被无视的白二少不高兴了。
　　“可以啊小雪花，你都知道规矩两个字啦！“艾显淳松开白之屏对白秉轩说道。
　　“我说了，不准叫我小雪花。别怪我不客气啊。”
　　“又不是我说的你叫小雪花，你自己说的你叫小雪花我才这样叫你的。”艾显淳完全不理会某人的怒火。
　　“那是小时候口误！口误！你爷爷我叫白秉轩！！！！！”小时候小姨问自己叫什么，因为奶奶平时都叫自己小轩，但是小孩子口齿难免不清，就说成是小雪花，结果被一一丫头记住了，没事儿就用这事儿涮自己。
　　“屏儿，坐了这么久火车我都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对对对对对，你看我，都忘了，奶奶还在家里等着呢，咱们快回去吧，一会儿奶奶等急了。本来方大哥也是要来的，可是临时有事儿，说是晚点儿来看你”
　　“我又不是什么宝贝，还都来参观不成。”艾显淳笑道
　　“那快走吧。”说罢便和白之屏手挽手走了，白二少再次被无视了。
　　白家公馆。“老夫人，一一小姐到了。”老福道。一进白家房子里，就看到白老太君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见到艾显淳抑制不住激动都快站起来了。艾显淳急忙上前扶住。“给外婆问安，淳儿不孝，这么久不回来看您。”
　　“这孩子，这不是回来了吗，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都瘦了”白老太君边说边用手抚摸艾显淳的脸，白老太君一直疼爱其小女儿白楷素，对艾显淳自然也是爱屋及乌，艾显淳又是从小和白家兄妹一起养在她的膝下，这情分自然比别家的外孙女浓厚。至于艾显淳，看到多年不见的白老太君本来花白的头发现已全白了，心下也是一阵心酸，差点的落下泪来。初一见面的激动一过，白老太君和艾显淳也都坐下来，拉手闲话家常。“淳儿啊，在欧洲还习惯吗？那儿饭菜和不和你胃口啊，那些洋鬼子有没有欺负你啊。”
　　“外婆，我都挺好的，欧洲的人也不全是像八国联军侵华的那些洋鬼子一样，他们大部分还是懂礼貌的。那里的男士对女士也很绅士。不过饭菜在我看来确实没有家里的好吃。不过法国的甜品倒是值得一尝。我也学了一点儿，有机会我做给您吃啊。”
　　“算了吧，这些你们年轻孩子爱吃的，我老婆子可不爱吃。那个屏儿成天就爱买些冰淇淋回来，甜腻腻的哪儿有什么意思。”
　　“诶，哪有我什么事儿啊，”突然被点名的白之屏嘟囔了一句。
　　“外婆，冰淇淋是凉的不适合您吃，下次我给你做蛋糕啊，那个又软又松，甜而不腻，您可以试试。”
　　“看看，还是淳丫头懂事。”
　　“奶奶，你怎么这样啊，一一姐一回来您就偏疼她了。”
　　“瞧这小嘴儿噘得，都能挂油壶了。你也懂事，我说不懂事的啊，是你两个哥哥！成天见不到人。”白老太君忙哄了下白之屏。
　　“不是，我怎么躺着也中枪啊。”
　　“外婆，大表哥身为督军，是要忙点儿的。这样这二表哥嘛，我还真不知道他能忙什么。”
　　“嘿，一一丫头，你说大哥就说大哥，别扯上我呀”
　　“奶奶，大哥说了过两天他要在家宴请个什么少帅，到时候让大哥他好好给您告罪。”
　　“好，好，能有你们在外婆身边比什么都强。”白老太君看着艾显淳他们几个年轻活力的脸庞突然想起了她的儿子女儿这么大的时候，现在儿子去了，女儿不在身边，自己也不知道哪天也去了，现下时局看着稳，也不知道哪一日就打起来了 。一家人能在一起多久算多久吧。艾显淳几个看着白老太君情绪突然低了下来吩咐往白老太君身边靠，连白秉轩都放下了绷着的男人形象，蹲下向白老太君依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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