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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祸起 （3）
未央宫，含香殿。
我跪拜在地，嘴角含笑道：“罗兰叩见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好妹妹，快起来说话。”
我抬眼看阿姊，她端坐于软塌上，身着淡紫罗绮珠绣宫服，盘髻如螺，上插一枝金镶玉五彩珠玉步摇，摇曳生姿，一对掐丝珐琅鎏金点翠耳坠璀璨无华。
春花和秋月赶着上前扶起我，双双道：“小公主！”我们三人执手相看泪眼，竟喜极而泣。春花、秋月分别为母后麾下花、月两大长使姐姐的手下，当年她们随阿姊远嫁汉宫，这一别竟是八年。我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阿姊也是眼有泪意，抚着我的肩头，柔声道，“八年不见，我们兰儿成大姑娘了。”
我上前执起阿姊的手，端详着她，一时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问：“阿姊，你还好吗？皇上待你好吗？”
秋月上前道：“虽说……”看一眼阿姊又道：“可皇上待娘娘是极好的，且不说娘娘一进宫就封了美人，此次有喜后，皇上嫌娘娘住的远了探望不便，特意安排娘娘移驾含香殿。你看这殿前的石榴树还是皇上亲手栽的，希望娘娘以慰乡思，多子多福。”
微风起，送来若有若无的石榴果香，这石榴是西域特有的果树，性喜干热，那皇帝竟从西域寻了来，培植在中原大地。再看这含香殿，珠帘罗帐，金碧生辉，一应摆设布置无不精巧奢华，可见真真是受极宠爱。
正说着，太监总管李公公进来施礼请了安后，挥手命身后的小太监抬上几匹绸缎，笑逐颜开地说：“这是江南刚进贡的丝绸，皇上特意嘱咐给娘娘送了来，好做两身衣裳。”
阿姊微一颔首，秋月拿了两块金条送上。阿姊笑着说：“有劳公公。”
李公公双目微垂，面有喜色，躬身道：“娘娘折煞老生了，有何需要但听吩咐。”说罢接过金条笑着辞去。
春花喜滋滋地说：“恭喜娘娘。皇上对娘娘甚是细心，想着娘娘身子日后重了，衣裳难免不合身，先送了绸缎来。”
我心中欢喜，道：“阿姊，你要生小宝宝了，我要做姨母了！近来感觉身子如何？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阿姊微一躉眉，屏退了左右，才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我这怀孕来得蹊跷，皇上年岁已大……自五年前赵婕妤有孕后，再未有子嗣出生……”
秋月立即道：“娘娘，那是您福泽深厚。太医都把过脉，确定是有喜，太医特意嘱咐，孕中最忌思虑过甚，伤了胎气……”
宦官通传道：“皇上驾到！”
“爱妃！”人未至，声已到。
“臣妾叩见皇上！”一众人等忙行跪拜大礼。
武帝急忙掺起阿姊，柔声道：“爱妃仔细身子！”又对众人道：“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我敛裙为礼：“罗兰见过皇上！”
与武帝一同来的还有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娇笑着，道：“听闻姐姐有孕，刚巧在园子里碰见皇上，臣妾就求皇上带臣妾一并来了，一来是探望姐姐身子，二来……二来……”那王美人脸颊绯红，“姐姐可莫要取笑妹妹，二来也沾沾姐姐的喜气，好为皇上……”她脸红得说不下去了。
“哪里的话，妹妹尚且年轻，理应为皇上开枝散叶。”阿姊温言道。
正说笑着，突然冲过来一个小宫女，倒地便拜：“皇上！奴婢……奴婢……”
王美人正色道：“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宫女蓦地抬起头，大声道：“婕妤是假孕！有月信为证！”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王美人脸色清冷，“你可知污蔑娘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宫女神色一滞，一咬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冒死说出真相！我听婕妤和秋月说，先假称有孕，拖住皇上，只要皇上来得勤了，假的也成了真……”
春花大声质问道：“冰心！你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奴婢，几时能够近了娘娘和秋月姐的身了？娘娘几时和秋月姐姐说的这话？说这话时着的是哪身衣裳？”
春花义正言辞，那叫冰心的小宫女涨红了脸，讷讷道：“我……我……”
王美人正色道：“冰心！你可想好了，欺君，也是一样要诛九族的！”
冰心一咬牙，大声道：“确有此事，娘娘有没有怀孕，皇上可以找太医查证！”
“住口！”看那奴婢一副信口雌黄的样子，我不由怒从中来，恨不得立即把这贱婢千刀万剐，“一个奴婢，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儿诋毁主子！看我把你......”一摸腰间才想起来，因为入宫禁止携带利器，我的银妆刀留在了客栈。
我心想，上前给她两巴掌也好，正欲起身，却被阿姊死死拽住。再看阿姊，只是跪在地上，一句“请皇上明鉴！”再不作任何辩解。秋月跪在一旁，眼神中充满哀求，示意我莫要冲动。我心中纵有千万般怨恨和不忿，却只是默默跪下，唯恐给阿姊带来更大的祸患。
“来人！传太医！”皇上额上青筋暴起，想必是气急。
我想起阿姊方才说的“这怀孕来得蹊跷”，一丝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来得是太医院首席江延年大夫，他细细把脉之后，道：“启禀皇上，娘娘脉象平稳，未见喜脉。”
一瞬间，含香殿里死一般的寂静。我眼角的余光见皇上手握着桌沿微微发抖，半晌，对着那小宫女道：“你可知罪？”
那小宫女不知自己何罪之有，但被刘彻气势所慑，只是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奴婢……知罪。”
皇上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为奴不忠，背信主子，拖出去，杖毙！”
那奴婢面如死灰，被几个太监拖了出去。
皇上沉默了一瞬，道：“褫夺雅丽英婕妤称号，打入长乐宫。”
“阿姊！”我一惊，跪着上前，“皇上！我阿姊是被冤枉的！都说大汉皇帝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比草原上最凶猛的鹰隼还要厉害，请皇上明鉴！”
皇上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殿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罪人雅丽英拖出去！”王美人对着左右怒喝道。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就是后宫中的人心吗？刚才还和阿姊互称姐妹，怎么能够变脸变得这么快？简直比我们草原上的天气还无可捉摸。
我怒然起身，几名太监一哄而上，紧紧按住我的肩头迫我跪着。我拼命挣扎，大喝道：“放开我！你们这些两面三刀的狗奴才！”
王美人正对上我恨恨的目光，又加了一句，“其余人等轰出宫去！”
我恍然大悟：“你？！是你陷害我阿姊！我早晚要你加倍俸还！”
王美人已经扬长而去，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原来这后宫的荣宠是如此虚无，光明黑暗只在帝王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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