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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七
往事不堪回首。
“宫中优伶跳男舞的不多，很少有人掌控得好那个力道和分寸，要练好了更难，大多数男伶都是扮女装、演女舞，外行人真的看不出呢，我们时间紧，练女舞比较合适。”何妩眉虚挑了下他的下巴：“陛下最爱看男子女装了，你若表演好了，无需我开口举荐，他一定不放你走。”
秦玥单手捂脸，内心狂哮不止。
算了，豁出去了，不就是女装吗？又不会少块肉！何况很多裙子都非常好看对不对？秦玥疯狂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好啦，我们练的那支舞是大名鼎鼎的《绿腰》，它很高难度，但它是陛下最喜欢的舞。”何妩眉道。
“如果有许多人伴舞的话，其实也不难…”
何妩眉：“《绿腰》是独舞。你一个人上。”
“……”
会心一击。
也就是说，到时候全场所有人看秦玥一个人穿着女装跳舞。
何教习，算你狠。
何妩眉对秦玥，是相当尽心的。只因看到一块好材料，不忍他埋没，虽也有别的原因，但何妩眉觉得秦玥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样貌、身段、技艺俱佳，最重要的是，秦玥有一股认真上进的劲头，近乎极端，这和有些小优伶那种迷茫、无所事事、只求下限不求上限的态度简直是云泥之别。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秦玥白日还是忙于练习，夜晚宴会上伺候太子。
宴会的环节很雷同，秦玥参加了几次就看出来了。优伶们排出新曲子，新乐舞，赢得皇上与宫妃们一笑。并没有谁把他们特别当回事，他们在殿堂中央，穿红着紫，扮相娇美，一会儿是月宫嫦娥，一会儿又是采莲少女，远远望去，只觉亮眼夺目，清新可人，却不知背地里流下多少汗酸。
秦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学着她们的表情、眼神，记着她们的一扭身，一回眸，双脚的细巧小动作，手指摆出纤俏的手势……
这便是女子。如玉如水，如瓷如冰。
美极，媚极。
何妩眉在暗处看着秦玥，心中甚是欣慰，此人不成，还有何人能成呢？
中秋宴的最后一环，便是赏月，团圆的日子，皇上与他的正妻小妾们同聚望月台。
几个鲜服美饰的少妇拥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食案上摆上各色果点，十几盘月饼小山，苏式广式各式兼有，月饼皮上印着吉祥图样，月饼里包着甜腻、精细的各种馅料。美酒、玉杯、银箸、金觥……数不胜数。
表面上齐聚一堂，看上去和和美美，大家脸上都堆着笑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打趣的、调侃的、祈福的…闹作一团，月色之下，华灯艳烛之旁，更添“温情”。
可谁又不知她们个个都是背井离乡，几乎一生与家人隔绝？宫，圈圈框框，将一群青春年少锁死在里头，勾心斗角，形单影只，谁又是谁真正的朋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面笑心不笑，唇角眼角的笑意都是酒灌出来的。
“想家人吗？”太子轻声问秦玥。
“有点吧，也不特别想。”秦玥盯着盘里：“我就想尝尝皇家月饼是什么味儿。”
秦玥的确是想自己的父母了，虽然他们不怎么管他，离婚后各自组建家庭，像避鬼似的躲着他……但终究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好比别人家的房子是砖墙瓦顶，自家房子是一只破旧纸箱，风吹雨淋惯了，也没什么可抱怨，好歹有个依靠不是？
父母给秦玥的安全感，大概就是一只纸箱的牢固程度，踹两下便散了。
秦玥看着太子，忽然意识到，目前为止，给他最多安全感的竟然是赵初阳。
是个男人。
与自己年纪相当，将自己视作心爱之人的……男人。
太子揪下一小块芋泥月饼，连皮带馅，偷偷放在秦玥手里。
秦玥内心：你喂猫呢……？
太子看见秦玥的表情，小声道：“待会回宫，给你吃个够。”
秦玥很纳闷，明明太子说得没毛病，为什么自己觉得这句话这么污呢……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秦玥，你要端正思想。
正在他与太子说话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怀萍，你觉得枣蓉馅的好，还是桂花馅的好？”
皇上一脸笑意。
怀萍……
许皇后受宠若惊。她已经十几年没听过这两个字从皇上嘴里说出来了。这是她的小字。泪盈眼眶，强行忍下。
“臣妾觉得都好，只要是皇上赏的……”她说话声音比往常大了些，她是故意要某些人听见。
“枣蓉酸甜，桂花香甜，你若喜欢，朕命人多送些去你宫里。”体贴恩爱，哪像之前那个爱答不理的样子？
旁边的宫妃们纷纷瞥着皇后，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温妃，便附和道：
“还是娘娘得宠，我们这些都是被陛下忘了的，咱们赶紧吃，待会儿回宫可就没有了。”
“陛下待娘娘浓情蜜意，真是羡煞旁人，哈哈……”
妃嫔们各自疑惑，皇后是怎么复宠的呢？好像也没见什么风吹草动，便圣意回转，皇上待她的态度如新婚之妇。
皇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皇后欢欢喜喜醉了酒，周围宫人都高看她一眼，“皇后”之衔说到底是个虚的，皇上最宠爱的那一位，才会成为众人欣羡仰慕巴结的对象。
后来，皇上觉着干巴巴地喝酒没意思，便商量着行酒令，温贤妃主动担任席纠，取来骰子、骰盆与酒令册子，并给众人发席牌，让各人都知道自己是几号。
皇上清点了一下人数，才八个人，今日陆显与苏合都没来，又有一郁美人抱病不来，所以缺人。
皇上游目四顾，金手一指，点中了秦玥：“你叫…杜什么来着，你来。”
他对杜庭月还是有印象的，杜半阙嘛，唱到一半怯场了的那个，模样倒是挺俊俏的。
太子巴不得秦玥也来，但以秦玥的身份不能坐在太子旁边，只能隔几个人，坐在何妩眉身边，正好在太子对面。
秦玥哪会行酒令？频频眼神求助太子，太子会意，便提议玩最简单的，不用联诗作词的酒令，于是便挑了“巧饮”[注1]。
温妃简单介绍了一下酒令规则，便开始掷骰子，两颗骰子一个一，一个六，便算作十六，她在册子中找到第十六条：“席中年龄相差四岁的二人各饮一杯。”
皇上与妃子们年龄相差都很大，与皇后相差七岁。
太子看向秦玥，秦玥十八，太子二十二，席中只有他们俩差四岁。
温贤妃脑子转得快：“太子殿下，杜庭月，你们二位各尽一杯。”
秦玥举杯看向太子，二人眼神交触，移开，尽量不露出端倪，在众人面前不敢过于亲昵，只草草喝完一杯了事。
接下来便是什么“在席着红衣者各饮一杯”、“姓名中有花草者各饮一杯”、“席中貌最美者与貌最丑者各饮一杯”……
下轮又掷到了“衣着同色者同饮”，温贤妃毫不客气：“太子殿下，杜庭月，又是你们二位啦。”
夏淑妃：“可他们一个穿青，一个穿蓝，并非同色呀。”
温贤妃：“本席纠向来公正严明，青出于蓝，那青与蓝本是同源同根，算得上同色，再说，除了青与蓝，在座便没有同色的衣服了，难不成你要我喝？”
夏淑妃耸了耸肩。
秦玥内心：温妃，我是服了，我他妈真想给你双击666[注2]。
二人只好再次对饮。
温贤妃再掷骰子，一个一，一个五，第十五条：“席中第一位与第五位共饮一杯。”
数字九最大，寓意无穷无尽，故皇帝是第九，太子第一，而第五是……
太子看向秦玥，努力保持住自己的面瘫脸。
秦玥内心：为什么又是我们俩躺枪。很气。我明明只是来凑数的。
众人哄笑一番，夏淑妃喊道：“你们这都对饮三轮了，直接送入洞房！哈哈哈……”大家都知她向来敢说话，喝酒上头便更肆无忌惮，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无奈，二人只得又举杯——
“慢。”温贤妃将册子一卷，“没听清本席纠方才说什么吗？共、饮、一、杯。”
夏淑妃：“可刚才都是各饮，这个怎么是共饮呢？难道是两个人一人喝半杯，喝完同一杯？”
温贤妃：“没错，纸上写的明明白白，共饮与各饮还是有分别的，请吧二位。”其实她这么一说，也没人真的要翻册子里究竟写的是“共”还是“各”，都只顾着看热闹了。
皇上只觉得温贤妃好玩，只是笑，皇后看皇上这样，也只好默不作声，心里暗骂温贤妃居心不良，这不是成心恶心本宫么！
秦玥与太子相视一笑，笑得相当尴尬，难兄难弟啊……被人玩了一晚上了。
太子只得先喝自己杯中一半的酒，再把杯子传给秦玥，秦玥叹了口气，将残酒一饮而尽。饮酒时，秦玥微微抬眼看了看太子，太子脸色泛红，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
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太子选的这个行酒令还不如作诗的那些文绉绉的好。唉，都是自己作的，呆着没事给太子瞎使什么眼神儿啊！
秦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云章殿的了，大概是被抬回去的，或是自己爬回去的，反正躺在床上之后便醉得直接昏了过去，人事不省。
那晚，秦玥做了个噩梦，梦到行酒令，温妃掷到一个六和一个九，幽幽道：“太子殿下，杜庭月，你们——”
“滚！不要！不玩了！老子不玩了！”秦玥从梦中惊醒，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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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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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们的收藏和评论哦！感谢东鱼投掷的地雷~感谢往作者大大的菊花里灌溉的营养液~（亏我说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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