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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九
宴会中止，所有人都紧张了，因为全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不舒服了。
几位老太医忙忙坐着小舟赶来，拉上屏风，为皇上挑刺，可怜皇上还没吃上多少美食，喝上多少美酒，就张着大嘴，流着口诞，一脸憋屈的挑鱼刺。
这刺来得太不巧，它让皇上觉得皇后也正是自己心里拔不出的一根刺，更令他恼怒的是，鱼肉是他亲口吃下的，皇后是他亲自迎娶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找，如果他吃鱼时小心一些，就不会有这样尴尬的事。
不。
这绝不是他的责任。
一切都是皇后的错。
如果皇后不把鱼肉递给他，现在受罪的就不会是他，而是皇后。
如果皇后不对他抱有情感上的期望，不期待他是一个专一又温柔的丈夫，也不至于弄得他这样内疚，这样矛盾。
天意如此，七夕佳节，竟毁于皇后端来的一块鱼肉，也许他与她的感情，注定就是这样不欢而散。
皇上被自己说服了。
陈年怨念被小小鱼刺勾了出来，覆水难收。
这是一个小小的偶然，却导致了皇后必然的失宠。全面失宠。绝对失宠。
皇上早就对皇后没有什么好感，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如今看来，这契机是一根鱼刺。
鱼刺终于从皇上高贵的嗓子里拔出来的一刹那，他松了一大口气。
他竟又有了废后的念头。
这个念头早就有了，像夜里的乌云，三番两次盘旋在脑海里，可一直只是空想。没有正当的理由，他不可能废掉皇后，即便如今皇后母家势力大不如从前，可皇后并没有致命过失，轻易废不得，即使他要废，朝中大臣也断然不会同意。
一根鱼刺是压不倒皇后的。
太医用绢帕擦干净皇上下巴、脖子上的口诞，又奉上香茶给他漱口，比伺候婴儿更细致耐心。
皇上从屏风后面出来时，脸上竟带着几分笑意，许皇后与姜食官、御膳房掌事都惊恐地跪在第上，听候他的发落。
但皇上只是交代了几句日后多加小心之类的话，又罚了食官与掌事的月俸，便不了了之了。
他亲自搀起许皇后，望着许皇后受宠若惊的面孔，温柔道：“无妨，你又不知那里面有刺。”
许皇后眼中盈盈带泪，又拜道：“臣妾令陛下龙体有伤，着实该罚。”
“不说这些，宴会继续，别搅了你们的好兴致。”他坚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坐回了原位，平静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根本没有刚才那回事。
皇后的泪珠将落不落，难道陛下转了性子？若搁在往日，必要大发雷霆。
袅袅靡靡的《仙凡鹊桥会》又重新演上了，歌声琴声完美掩盖了人们的沉默与尴尬，皇上又赐酒、赐菜给皇后、太子，美其名曰：压惊。
太子见皇上这样，也放下心来。
皇上是铁了心要废后，才会这样平静温柔。他决不能让百官与百姓们觉得是他厌弃皇后才要废后，他要惯着皇后犯错误，人一受宠，就会膨胀，就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就会犯错误。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只有皇后十分对不起他，他才有废后的充分理由。
秦玥与皇上交集不多，关系不近，不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君意难测，便也没想太多，继续伺候太子享宴。
皇上赏的酒更醇香，更烈些，太子之前在乞巧楼赏烟花时就喝了石榴酒，父皇赏的酒不能不喝，夏淑妃、温贤妃、赵淳、陆显轮着番的灌太子，太子岂能不醉？没过一个时辰，便醉得双颊泛红，胃里一阵抽抽，强撑着坐在席上。
他双眼不似往常澄澈了，半闭着，看着这殿中来来去去的人，看来看去，眼神落在秦玥身上。
黏在他身上，再揭不下来。
秦玥站着，太子坐着，他仰视着秦玥，笑容都有几分醉意。
美人。真美。我的杜庭月。我的。我的……
醉了还不忘耍花痴，秦玥摇了摇头。
“琴月。”
“殿下有何吩咐。”
“琴月……”
秦玥后悔让太子给自己取字为琴月了，这名字念起来和他本名一样。
念一回，他莫名别扭一回。
念一回，他莫名心动一回。
“殿下醉了，要不要先回去歇息？”秦玥微微俯身问他。太子身上带着酒气，是甘甜好闻的。
“琴月，琴月，琴月——”他好像一辈子只认得这两个字一样，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说个不停。
秦玥觉得好笑：“我在这里呀。”
你不要成亲。
不要娶妻。
太子心中想着这些，低下头，好似是累了，闭着眼睛，眉头似皱非皱。
秦玥愣了。
他没想到自己不久前的一句玩笑话，惹得太子挂念了这么久。太子还想着那天自己说要成亲的事呢。
原来他一直没忘。
有什么东西突然涌上秦玥的心头，他一时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一阵酸楚，一缕温柔，一种若有若无的心痛。他并没喝多少酒，却也染了些许醉意。
宴上的人们仍三五成群地玩闹，欢笑之声不绝于耳，秦玥却觉得什么都听不到了。或是，不在意。
这个笨蛋，他可是太子殿下，他要如何便如何，他下令要秦玥终身不婚，秦玥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无非是不想勉强罢了。
从护院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不愿勉强杜庭月什么。
秦玥知道。
苏合在一旁看着，自顾自叹了口气。
宴罢戏散，苏合与秦玥带着太子回宫，先乘小船到岸边，太子脚下跌跌撞撞，右手握住秦玥的手，握得很稳。
到了轿前，太子仍不肯撒手，大有拉着秦玥上轿的意愿。
“殿下，这玉辇别人不可乘的。”宫女小声提醒到。
“他不是别人。”
“呃，他若乘了，会被杀头的……”
“谁敢……”
秦玥：“殿下先回宫吧，我要去方便方便。”
太子：“等你。”
秦玥：“醉酒不能吹风，殿下快上轿。”末了，还小声补了一句：“乖。”
太子这才松开秦玥，回宫去了。
秦玥与苏合在后面走着，忽有一人赶上。
“杜公子——”
是个女人。四十出头，高高的个子，长长的眉毛，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穿着打扮在优伶之中是最华丽的。
秦玥停步回头，还以为是哪宫嫔妃：“……娘娘？”
“芸韶院大乐官，兼大教习，妾姓何。”
“失礼了，何乐官。”秦玥连忙施礼，苏合亦然。
何妩眉爽朗一笑：“不必多礼，方才一直想与公子搭话，奈何没得空。”
秦玥：“多谢抬爱，不知有何见教？”
他心里挂念着那个神志不太清楚的太子殿下，想早点回宫，即便眼前的人是大乐官，也希望早点结束对话。
何妩眉：“也无大事，只是前几日陛下赏赐公子《聆澜琴谱》，书中恐有晦涩难懂之处，若公子读时疑惑不解，大可来问我，苏公子也可一同前来，我与其他优伶住在悦兰殿。公子请便，就此告辞。”
能做到宫廷教习这个位子上，不仅技艺超绝，连察言观色都是一流，看出秦玥心并不在此，早早说完，早早离去。
真是快人快语。
“改日一定拜访，聆听乐官教诲。”
秦玥对着她的背影施礼。
待她走远了，苏合才道：“你想去吗？”
“废话，谁不去谁是傻子啊。”秦玥拍了拍苏合瘦削的小肩膀：“大兄弟，我们的造化到了。”
“你別总是兄弟兄弟的，听着别扭，我又不是你兄弟。”
“那叫啥，好妹妹？”秦玥坏坏一笑。
苏合：“滚。”
二人回到云章殿时，宫女太监们正给太子擦拭身子，太子只穿着亵裤，晕晕乎乎地坐在床上任他们摆布，衣服、冠带暂且放在一边，小太监又端来一铜盆温水，将架子上的铜盆换下来，巾帕在新盆里浸了水，又贴上太子光润结识的肩膀、后背。
秦玥与苏合只是过来给太子请个安便要回偏殿睡觉，谁知太子一指秦玥，嘴里蹦出俩字：“你，留下。”
又看了眼众人：“你们，退下。”
“殿下，夜深了，明早还要去给皇上请安……”一个小宫女多嘴了一句。
太子微一皱眉。
“奴婢告退。”
很快，屋子里只剩秦玥与太子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秦玥有点慌。太子殿下的酒品怎么样？不会撒酒疯吧？更关键的是，不会酒后乱|性吧？他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和太子发生什么。
“殿下有何事？”秦玥小心翼翼问道。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太子有些大舌头了。
这样的太子殿下其实有点可爱，秦玥忍住笑意，脚下没挪步。
“你不过来，我要过去了。”
“别别，我过去。”秦玥怕太子站不稳，再摔一跤，那可就麻烦了。他小步蹭到太子跟前，太子脸红，眼也微红，这样的太子是秦玥没见过的，带有一丝丝的危险。
“再近点。”
“是。”
“再近点。”
“殿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什么意思。”
“我再往前，就得爬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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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小太子要表白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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