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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
“杜公子，别动气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挨了罚而非受了赏哪。”永逸憋不住一笑，不给秦玥回嘴的机会，直直走出门去了。
临走前，他狠狠踩了一下秦玥，秦玥没什么防备，只觉得脚背、脚尖剧痛，像是被冷不丁从天而降的大石砸中一般，痛得他微微躬身。
“没事吧。”苏合在一旁小声道。
秦玥没有说话，只与苏合并肩走了出去，由于抱着琴，衣摆又长，膝盖很麻，他走得慢了些。
下楼梯时，更要格外小心，来来往往的宫人很多，秦玥被后面的人推推搡搡。
“快些走快些走，我要小解，等不得了，啊哟……”
“怎么这么慢哪——”嘀嘀咕咕，抱怨不停。
秦玥与苏合是一路被挤下楼梯的，出了乞巧楼，终于闻见几口不带脂粉香的新鲜空气，秦玥深呼一口气，里头太压抑，出来了才好些。
有个脸熟的宫女从远处过来，走近一看，是纫兰。
“杜公子，殿下在濯玉亭等你。”她见秦玥满面疲惫，道：“让奴婢来拿琴吧。”
“不必，濯玉亭在哪？”
“奴婢带公子去。”纫兰看了眼苏合，道：“苏公子，你瞧那边，是不是有个人一直看着你？”
苏合顺着纫兰的指向一看，是大将军陆显，正靠在树旁，果真在往这边看。
“也许是有事要与公子说呢。”纫兰朝那边飞了个眼风。
苏合：“巴巴地在那里等我作甚？我不去。”
“不去，就回云章殿啊，我先走一步。”秦玥跟纫兰走了。
苏合背对着陆显的方向站了半晌，仿佛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转过去，本以为那人还在树下，却已不在。
“你叫苏合，对不对？”
那人站在他眼前，离他不过一步之遥。
濯玉亭是一个隐蔽的小亭子，秦玥跟着纫兰穿过几条幽谧的小径，才到达那个地方。
荷风宫本就是个传统园林，曲折小径数不胜数，往往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建了亭台楼阁，供人游玩，濯玉亭是一个藏得太好的亭子，非细心之人不能发现。
濯玉亭小巧玲珑，朱栏亦细得盈盈一握，亭内布置皆很古旧。
秦玥走近时，赵初阳倚栏等候。
纫兰退下了，秦玥没有说话，赵初阳只看着他，亦不出声。耳中所闻，只有微风吹拂花叶，不远处池中鱼儿缓缓游动的细弱声响，还有轻灵疏逸的水声。
秦玥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太子是怕他刚在殿上受了打击与惊吓，若直接回云章殿，难免心烦意乱，故先让他来濯玉亭静静心，也免得有人对他说三道四。
“殿下好兴致，来赏景吗？”秦玥走进亭中，自顾自坐下来，将琴摆在一旁，胳膊都酸了。
“恩。”赵初阳在他身旁坐下。
“这儿黑灯瞎火，哪有景可赏。”秦玥不想看太子的眼睛。
他怕。
“一抹月光，已是绝佳景色。”
秦玥探头看着那月华之下的小池，几条透白软鳞的鲤鱼钻来钻去，有一条小玉总是被其他鱼挤着蹭着，无路可走，只在原地摇头摆尾，不知所措。
“笑什么？”赵初阳问。
“你瞧，那条鱼多傻，哈哈哈…”
他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要想着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可心里分明还是在意。
秦玥笑着，抬袖子擦了擦眼下，这泪水也和咳嗽一样，越忍，越是要往下掉。
他太害怕了，他不知道在皇上面前演砸了会是什么后果，他的命运全捏在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手中。这劫后余生的感慨，受人排挤、讥讽的酸楚，又都在太子出现的那一瞬间倾泻而出。
这眼泪，一见太子，就像认了主似的，滴滴答答个没完。
他的情绪仿佛只能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因他知道他对他有意，他知道他在乎他，心中便不免对他存有依赖。
“转过去，别看我。”秦玥背过身，脸上一片湿湿凉凉的。
赵初阳却默默走到秦玥面前，抱住他，不带任何爱|欲意味，只是安慰与爱惜，像亲人，像朋友。这个拥抱温暖得好像要把满地清冷的月光都烫化了一般。
他知道，对于一个优伶来说，当众出丑意味着多大的否定与折辱。
其实秦玥太需要一个拥抱了，一个不由分说的拥抱，比任何话语都来得管用。
他紧紧抱住太子，不假思索，不管不顾。太子的华服摸上去凉而滑，是最精美的丝料，再抱一会，太子便是温温热热的，像温泉里埋着的玉石。
太子轻吻在怀中人的肩头。
“没事的。”他轻轻摸着秦玥的头发。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秦玥，心中反反复复措辞，却再找不到合适的话，盘旋在心中的话语断续而琐碎，刚才在殿上振振有词，如今面对秦玥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优伶。他在心中默念。
秦玥听见了。
他松开太子，只坐在凳上，望着亭外出神。
忽然，膝盖被一双手覆住。
“殿下，你做什么——”秦玥鼻音重，声音更加清透好听。
太子竟半跪着为他摩挲着膝盖，秦玥只能看见太子发顶的金冠，高高束起的黑发，光洁俊逸的脸庞、宽阔的肩膀，以及骨节均匀、白皙修长的双手。
力道偏轻了，太子毕竟是没伺候过人的。
几滴清泪坠在太子的手背上，太子抬手，欲擦去秦玥脸上残泪，却被秦玥按住了手，轻轻的。
秦玥自己抹了抹脸。
他决意要成为宫中第一优伶，为他自己，也为太子。他不能辜负太子的心，不能辜负太子的琴。
“殿下折煞我了。”秦玥把太子扶起。
“回去敷个药吧，怕有淤青。”太子的声音其实与从前变化不大，声线冷，音调平，但此时秦玥听来，却多了一丝温柔。
“恩……”秦玥似有什么话想说。
“恩？”
“谢谢。”秦玥看着太子的眼睛，微笑。这一笑，仿佛满园梨花盛放枝头，如玉如雪。
回云章殿的路上，宫人不多，月色也被茂密的翠叶筛得零零碎碎、斑斑驳驳，秦玥牵住太子的手，一路上也没松开。
他们到云章殿时，苏合还没回来。
之前，在乞巧楼下，陆显等到了苏合，二人边走边聊，说了会儿话。
“在下是叫苏合，大将军可是有话带给殿下吗？”苏合走路规规矩矩，说话也正正经经，似乎是察觉到了身旁那个男人的别有用心。
“不，我找你。”陆显直直盯着他，那目光十分“不怀好意”，十分露骨，把苏合看得有些害臊。
“那……”将军找我有何贵干？一句话只说了一个字，嘴唇便被那将军堵上了。
那嘴唇温热而有力，搂住他的臂膀也是一样。
“唔——”苏合心脏狂跳，这可是在行宫！万一被人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他生生推开陆显，连忙环顾四周，发现身处在僻静之地，周围都是花木灌丛，似在一个小园的角落之中。
一个偷欢的绝佳场所。
“将军，不可，我是殿下的人。”苏合说完，便要往外跑，手腕却被牢牢握住，那人毫不费力地将他拽回来。
“不会有人发现的。”陆显很坚持。他喝酒上了头，周身燥热，想找个人泄泄火，脑子里总浮现出苏合的笑脸。
越想越觉得今晚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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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感谢love柚子懵 投掷的地雷，么么！喜欢这篇文的小可爱们别忘了收藏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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