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赋(重生)

作者:如意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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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



      “前年老太太喜欢大火,你们叫人点燃了马房。去年老太太喜欢爆竹,你们往人身上绑火/药。今年你们又要搞出什么名堂来?”

      戏台下,沈家大奶奶邢氏冷清清地坐在一把黄花梨玫瑰椅上,面色不愉地问着一帮叔侄。邢氏外柔内刚,说定的事绝不容许更改,沈家男儿都有些惧怕她,皆小心翼翼地陪着笑不言语。还是沈家大姑娘能言善辩,出来替他们解围。

      “我瞧着老太太挺喜欢听戏,今年不如就留下这班戏子。既讨了她欢心,平日里府上若有个什么喜事,也好叫他们唱几出戏应应景。”沈如意永远是不骄不躁的样子,叫人生不起气来,但邢氏素来不买别人的账。

      眉眼扫过来,邢氏面带嘲弄神色,问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沈如意微笑着不将她的话往心里去。

      她作主留下了戏班,并命府上一般儿大的四个丫头,衣服首饰妆束起来,在前厅西厢房,请梅九音教演习学弹唱。老太太房里的鸣翠学琵琶,大丫鬟梓兰习学筝,春香学弦子,六姑娘的侍从秋漩学胡琴。

      这些丫鬟聪颖,又是有些根基的,自然学得是有模有样。

      西厢日夜凤箫声动,偶尔府上的小姐们也会来凑个热闹,学两句戏文,投壶作画,赋诗填词,清闲好个日子。只是高兴过了头,总是会有人嫉妒。

      丞相府里的大少爷有个侍妾,名唤胡珠儿,原是从外头买来的粗使丫鬟,后不知怎的就爬上了主子的床,得了个名分,便喜欢将人分个三六九等出来。例如戏子是末等的,她最是看不上。

      择日,她过来听篱察壁。

      花怜影与妆月正坐在美人靠上吃茶,抬头只见一个绿袄红裙的女子从那九曲石桥上走过来,人离这儿还远着,但眼睛却是极力往这边看着。长的模样儿自然花容月貌,别有一番风情,就是行止不够方正,甚有些小家子气。

      “这是谁?”花怜影团扇掩面,与妆月窃窃私语,“瞧情形有些来者不善。”

      她们言语着,胡珠儿已来到近前,借故咳了一声,指令道,“春香,你替我去倒杯茶,你姨奶奶我渴了。”

      她话音刚落,丫鬟梓兰杏眼倒竖,一声“呸”,说道,“你也配使唤我们?搁前些年头,你自个儿连茶杯都碰不得,只能倒些溺器。如今也一样,大姑娘说过这家里还轮不到你称主子。你想跑来我们这里长脸?修三世都没这个福气。”

      旧日里,胡珠是由梓兰调/教的,如今依旧惧怕着她,被她说得面色讪讪,移开视线,嘟囔,“小丫头胚子,这般唇尖嘴利,是跟那些没廉耻的东西学坏了。”她说完,抬眸鄙夷地瞪了瞪花怜影与妆月。

      她并非有心挑衅,只不过是卑微之人的使性弄气,但花怜影听得如鲠在喉,当即变了脸色。老太太房里的鸣翠见状过来打圆场,笑着说,“姨娘肯过来坐坐,也是赏脸,这茶我给您倒了。”

      “我可不稀罕你们给我倒茶。”胡珠儿道,“不过你们理应给我倒这个茶。奴才不给端茶送水,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

      梓兰气煞,冷冷看她作戏。

      “我是用不惯戏子的杯子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可上我那去拿套干净茶具来。大少爷说是波斯国进贡,他留一套在我那,方便他随时能喝到我泡的茶――”

      她话意犹未尽,花怜影蓦地抬手从上至下给她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角儿总有些脾气,更何况花怜影生来性情刚烈,听不得半句不中听的话。当着我的面侮辱我,当我是个死人?

      “你打我?”胡珠瞠目结舌,“我被一个小戏子打了?”

      相府大少爷回自己的院落时听到侍妾胡珠儿哭得幽咽楚楚,细盘问,自然是一个戏子好大胆子的故事。

      他欲替自己的侍妾出个头,邢氏静坐着泼他冷水,“你是在外行走的人,我道你是要脸要皮的。没想到,你不光是寡廉鲜耻,还是草包一个。”

      “你这话何意?”

      “恶心。”邢氏说,“你们沈家的每个人都叫我恶心。”

      大少爷去找她的母亲说要休妻。

      “哥哥也是意气用事。”上房里,沈如意在宽慰丞相夫人,“嫂子这些年没少受委屈,她恪守本分,倒是哥哥对不住她。”

      “你嫂子过门也有个三年五载了,肚子里总没个动静。”丞相夫人不大看得惯儿媳,欲借故开发,沈如意赶忙引开去,说道,“根源是那胡珠儿惹出来的事,从市井里走出来的人,凡事总没个体统。”

      “她敢这样闹,无非是背后有那泼辣货撑腰。”丞相夫人心底里没有胡珠儿的位置,懒待提她,含沙射影地暗指兰姨娘。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最后想到那胡珠儿总归是她儿子房里人,便道,“给那戏子送点尺头料足,叫她得些实际的便宜面儿上吃些亏。”

      沈如意明知这样不妥,却依旧是照做了。她是个善于权衡利弊的人,少不得做些欺善之事。

      将歇的时候,梅九音叫妆月过来探望花怜影。

      丞相夫人送来的尺头搁在桌案上,花怜影气得声音打颤,“好个一品诰命,就是这么作贱别人的。欺我——”她拿剪刀欲剪,妆月上前拦住了她,劝阻,“你这一剪子下去,可是把丞相夫人也给得罪尽了?”

      “我怕她?”花怜影冷笑,嘴边携带冷意。

      “难得有个容身之所……”妆月不喜欢漂泊流离。

      “走南闯北虽辛苦,但也是靠手艺吃饭。留在相府里,要看人眉高眼底,我是受不了这份闲气。”花怜影说,“我即刻就走,你走不走随你。”

      妆月低眉、敛目、思索,“这可难住我了……”

      听闻这话,花怜影抬眉,烛光在她面上投下斑驳的疏影,她忽然静默,说道,“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你是名伶……我算什么?”妆月轻声抱屈,“你离了这,也有好去处,我……”

      ——

      花怜影走不成,尚书府送来帖子,借戏子一用,连唱三天大戏。

      梅九音不准她不去,戏子毕生的愿望应是名动天下,不负十余年的勤学苦练。花怜影只能苦笑两声,梅九音堪不破戏。

      她的吴侬唱腔,声美于莺,一时名躁京师,宫里头的曹公公奉太妃之命单请她入宫唱一折南曲。赵太妃是早年经历过离乱的人,心中慈悲,听不得半句伤心之语。听到姹紫嫣红,便想到明日百花谢尽、路上尽是枯枝败叶,听到断壁残垣,更是面容肃静。

      花怜影最终唱了一曲“小放牛”,方才知她是同乡。

      赵太妃年纪并不大,但言语间都有着长者的宽厚顾虑,她说,“你是墨城人,那应是知道铜麓之役的。”她的眼睛盯着花怜影,觉着她像极了一位故人。

      “嗳,有。”花怜影铅华敷面,眼睛不离赵太妃。嗳,她们就是故人。

      “墨城数月,人相易子而食,生灵涂炭。南朝的宋将军死守城门,最终却殒身殉国……”

      花怜影挪开视线,说,“我那时年纪尚小,不记得这些事了。”

      赵太妃敛神,想自己一定是认错了。她虽长得像自己的侄女,但她说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当年那些叛军之将已成为了新朝权贵,没有人再记得他们的失节之事。”赵太妃语气沉重,“死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该怎么办呢?”她同花怜影说些过往的事,“宋将军是我的兄长,长兄如父,他一死,我便无家可归了。是寒冬腊月,我带着小侄女走在芦苇荡里。漫天的雪,十里的芦苇荡。她走不动了,我想我也快死了……”

      花怜影无动于衷地听着。

      九枝灯在壁角幽幽地闪着烛火,宫殿里有夜间的凉风回旋。是陈年旧事了,自己若不记得,别人也不会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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