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翩跹时

　　8月29日上午十点，平小溪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到A大报到了。A大校园内的各条主干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一半是前来报到的兴高采烈的学生，另一半是比学生更加兴奋的家长。成州市的夏天闷热无比，平小溪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辗转了好久，皮都被晒脱了一层，才最终在偌大的校园内找到文学院，交了学费回执单、领了宿舍钥匙、体检卡、新生指南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她便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进了宿舍。
　　四人间的宿舍已经堆满了东西，平小溪跟一个皮肤黝黑但长相清秀的女孩打了招呼，女孩说：“我叫李艾佳，湖南来的，这里现在只有那一张空床了，其他的都有主了。”女孩往靠阳台的上铺一指。
　　平小溪点点头，打开行李箱把衣服床单书籍都搬到床上。李艾佳默默地看着她，问道：“你就这么点东西？没有家长送你过来？”
　　平小溪笑笑，“我家就在这边，熟门熟路的不用送，我明天再过来一趟，再搬点东西。”
　　李艾佳“哦”了一声，眼神里满是羡慕，“真好，不用背井离乡。”
　　平小溪仍然淡淡地笑笑，“我是平小溪，明天见。”说完她拖着超大行李箱走出了宿舍。
　　A大新校区在成州市最南端，背靠着屋脊山，山高林茂，倒是十分幽静。而平小溪的家住在市北的郊区，一南一北，遥遥相对，平小溪倒了三次公交车历时两个半小时才找到这里，虽然从小生活在成州，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切身感受过成州市居然这么大！
　　学校门口的站台站满了学生，这里只通两路公交车，当26路和17路一前一后缓慢驶来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上了26路。平小溪自然是抢不到位子的，她挤在后门扶手处，一摇一晃的昏昏欲睡。
　　早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被空调风一吹，凉嗖嗖的，不多久就又清清爽爽了。平小溪在火车站下了车，转乘102路，二十分钟后在林家口站下车，在路口的小店简单吃了一碗馄饨，就奔进小巷里的“博文教育培训机构”。
　　一进门，平小溪就叫道：“林老师，我来到了。”
　　林老师名叫林艳，是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身材有些发福，架着黑框眼镜，朴实无华，和‘老师’这个名词非常相配，她是这家培训机构的老板。
　　林艳：“回来得很及时啊，还有五分钟，我还以为你回不来呢。”
　　平小溪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灌进肚子里，“找学院耽误了太长时间，要不早回来了。林老师，新校区真是大啊，我看我以后得准备辆自行车，要不得跑断腿。”
　　林艳笑了，“很多大学都是这样，再说A大是成州最好的大学，还是211，屋脊山那块地方地广人稀，有大把的土地可以圈占，不奇怪。”林艳就是A大数学系毕业的，对母校很有感情。
　　平小溪叹了口气：“可惜啊，这么好的学校，我只念个中文系。”
　　她来不及多说就进了教室，班里有15名同学，都是五年级学生，平小溪教他们写作文。
　　高考结束后她就来到了这家培训机构，近三个月的时间，她一直勤勤恳恳尽心尽力，学生家长对她非常满意，林艳自然也很满意，她前两天特意预支了两千块钱给平小溪，“先凑着把学费交了吧。”她这样说。平小溪感动得热泪盈眶。
　　课程四点半结束，平小溪又拖着那只大行李箱到了附近的“金鹏快餐连锁”。她的工作时间从晚上五点到八点半。
　　“小溪，拎着这么个箱子干什么？”同事琳琳问。
　　“哦，我上午去学校报到了，还得用这个箱子装东西，我明天再搬一趟。”
　　“哇，真羡慕，大学生啊，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读书。”琳琳啧啧道。
　　平小溪随和地笑笑，“哪有，你这样不是也很好吗，经济独立，活得那么开心，不像我，天天累得要死要活。”
　　十点钟平小溪回到家的时候，带着老花镜的奶奶还在客厅包饺子。平小溪叫道：“奶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你弟弟要吃饺子，我包好了放在冰箱里，每天早上煮几个给他吃。”
　　平小溪看到菜盆里还有很多饺子馅，白菜豆腐粉丝馅儿，就洗了手一起包，一边包一边打哈欠。
　　奶奶一边擀饺子皮一边问：“今天去学校了吗？”
　　“嗯，去了。”平小溪包饺子的动作非常娴熟。
　　“学费够不够？要不我找你姑姑再要一点，一千两千的她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不用了，姑姑手里也没什么钱，这些年往我们家花的也不少了，她挣钱也不容易。”姑姑是爸爸的姐姐，在附近的农贸市场卖菜。
　　“要是你爸爸还在，哪能让你受这种委屈……我可怜的孙子孙女……”老太太难过起来，伸手抹眼泪，手上的白面粉擦到脸上，这一块那一缕的像个大花脸。
　　平小溪“噗嗤”笑了，“奶奶，好了别哭了，你像只花猫啦。”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平小溪翻来覆去睡不着，电风扇咔吱咔吱响，吵得她头疼。快开学了，她在培训机构的兼职也要调整一下工作时间，快餐店的工作今晚已经辞掉了，因为离学校太远，下了班还没有回校的公交车。她还有奶奶和弟弟要养，她必须尽快寻求其他的兼职工作，居委会给的每月450元的低保紧紧够吃饭的，弟弟开学就读初一了，饭量越来越大个子越窜越高，衣服都要换新的，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浑身都疼……平小溪抓过毯子盖住头，心烦！
　　第二天一早，她赶到培训机构上了最后一节课，两个多月的小学生写作课程就算是结束了。
　　林老师说：“暂时放你几天假，等你的课表下来我再给你安排课吧。”
　　对林老师的照顾，平小溪自然千恩万谢。
　　中午回到家把剩下的行李装箱，平小溪把快餐店给结的七百块钱递给奶奶，说：“奶奶，这些钱你收着，我要周末再回来，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乖孙女，这钱还是你拿着吧，到学校还得花呀，都给我了你怎么办，我还有你姑姑呢。”
　　平小溪说：“我身上还有几百块。这些钱还是留在家里吧，你手里没有钱我也不放心，小易说不定还要交什么费用呢。”
　　下午平小溪到了学校，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其他三位成员居然都在。除了李艾佳，一个身材火辣的高个子美女自称是来自四川的冯捷，另一个短发女孩正对着镜子画眼线，扭头对平小溪说：“我也是成州人，我叫葛琳雅。”
　　平小溪看了看她，眉清目秀，打扮入时，一看就是家境比较好的女孩子。她微笑着说：“你们好，我是平小溪。”
　　“我们家住在大龙湖旁边，你呢？”葛琳雅站起来，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双鞋跟很细很高的高跟鞋。
　　平小溪望着那双‘恨天高’有些瞠目结舌，好久才回过神儿来，“哦，我们家住在北区，开发区那边。”
　　葛琳雅“哦”了一声，开始穿鞋子，当她踩着‘恨天高’走到平小溪面前时，平小溪立刻觉得自己矮了她半个头。
　　“我有约了，姐妹们晚上见。”她说道。
　　还没正式开学呢，就交际上了？人脉真是广。平小溪暗暗叹服。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大家都到学院报到，找班级，见辅导员，领取军训用品。
　　学校只给了同学们一天的喘息功夫，就开始军训了。这几天成州市气温飙升，每天气象预报的气温都在三十五六度，地面上热浪滚滚，在半棵树苗也见不到的训练场上，平小溪几乎成了烤鱿鱼，还滋滋冒油，没出两天大家都黑了一大圈。
　　军训结束已是半个月之后了，平小溪黑得都不敢照镜子，回到家奶奶还以为她下煤窑挖煤去了。
　　林艳已经根据她的课表给她排好了课程，每周四次课。平小溪按时去讲课，态度更加恭顺虔诚，这份工作是她的衣食之源，必须小心伺候。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国庆，放假前一天，葛琳雅在宿舍里问：“我一个姐妹的男朋友，弄了家酒吧，离咱们学校就七八站路，在解放路那边，十一当天开业，想找几个人帮几天忙，一天一百五，你们愿不愿意去？”
　　“我去我去！”平小溪立刻将手举得高高的，“我第一个报名！”
　　冯捷要去邻市看望同学，最后确定要去的是平小溪、李艾佳以及隔壁宿舍的三个女孩。国庆当天，当平小溪和李艾佳穿上酒吧服务员的制服时，在更衣室里推推搡搡都有些不好意思，抹胸的小衫，露着肩膀，肚皮也露着一大块，裙子倒还好，长度还可以接受。
　　平小溪偷偷瞟了一眼李艾佳，心里暗暗感叹没想到这小妮子身材这么有料，她两个胸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她一个大，呜呼！
　　“艾佳，咱们该出去了。”平小溪说。
　　“我不敢，我觉得好暴露。”
　　“那是因为你的胸太大了，很是夺人眼球啊。”平小溪终于把心底的叫嚣声说出来了。
　　李艾佳把自己的连衣裙上的小披肩罩在身上，“不管了，我就这样出去，如果老板不同意那我就不干了。”
　　“好，有魄力。”平小溪真心赞到，她可不敢，她可要等米下锅呢。
　　平小溪她们在这间叫“天黑了”的酒吧帮了七天忙，老板结账也非常爽快，末了还送了她们每人一个做工精细的杯子，平小溪真是激动坏了。
　　平小溪在回校的路上左思右想，在快到学校的时候又折返回了酒吧，她凑到店长跟前说了些感谢照顾之类的话，趁着店长莞尔的功夫赶紧问：“美女姐姐，请问你们这儿还招兼职吗？”
　　“我们的兼职服务员要从晚上六点半工作到12点，你能保证时间吗？”店长是个气质美女，肤白貌美，身材一流。
　　“我……我只能从六点半工作到十点半，因为宿舍11点关门……”平小溪的声音越来越小，毫无底气。
　　店长明显不乐意，“你还是回去好好学习吧。”
　　平小溪在酒吧门口踟蹰了很久，还是舍不得离开，这家酒吧离学校近，而且兼职服务员的底薪也不错，如果推销出去酒水还会有提成，这样一来她的生活费就不用愁了。
　　当店长出门来接电话时，平小溪终于又凑了上去，“美女姐姐，我家庭条件很困难，我必须自己赚生活费，您能不能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店长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半晌才说：“好吧，我也是从大学阶段过来的，看在你勤工俭学的份儿上让你试试。”
　　平小溪连着鞠了两个躬，“谢谢姐姐，我一定好好干，我明晚就过来上班好吗？”
　　“嗯”，美女踩着十寸高跟鞋，聘聘婷婷地进去了，平小溪抬头望了望“天黑了”这三个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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