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妖

　　城郊茶馆。

　　“吁一一”

　　未时一刻，刘风三人攒绳勒马，停驻在茶馆门外。每人身后，全都悬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马包。

　　呐，这个东西极有意思。

　　它最先是由域外游民做出来的，在中州定，也被人称作为“吊马带”。

　　是搭放在马背鞍座后面的双面口袋，下有扁状绳索可绕过马腹系在边侧，极易方便装卸。两侧口袋一侧有多个小口，可以置放药品、酒瓶、匕首小件。

　　另一侧则是大口，存放食物和大水囊极佳。由于设计巧妙又结实耐用，时下很受追捧。实乃远行必备良品…

　　三人下了马，立即就有小厮过来牵马，引着他们入了后院。

　　毋庸置疑！

　　对，这里也是萧府名下的产业。

　　***

　　后院里。

　　福泽正在给一匹皮毛油亮，毛色纯然的黑马，上着马具。

　　马儿眼如铜铃大小，炯炯有神。鼻子吭哧出气，嘴里还咬着马嚼子，长长的鬃毛披着，看起来威风飒飒。

　　刘风一入院，最先瞧见的是萧岂。但观他负手背后，眉眼和煦的看着小厮套马，不由也定睛仔细打量起来。

　　瞧着黑马精壮矫健，四蹄修长，眼珠圆润，耳小尖立…他抚掌扬声赞道，“老大，你这马儿选的甚妙！”

　　莫无僦亦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一直低头捋衣的顾然，闻声忽地眼冒精光，快步向前观看。待福泽忙前忙后套好马鞍马镫，系上吊马带，他才冲萧岂馋声喊话。

　　“不行了不行了，老大我要跟你换马骑！你瞧这马儿的毛色，都快及上我了！”

　　福泽从未听过有人拿自己跟马比，好笑之余,忙声制止，“这，这位公子使不得，这马儿性情烈，怕是…”

　　“可以。”

　　萧岂轻拍了下福泽的肩头，大方应允顾然的要求。更随和谦让地向后退了两步，给他腾出地儿来。

　　顾然瞧着老大的动作，心儿砰砰跳，凤目暴睁。识眼前人多年，第一次觉得他这么有人情味儿，这么好说话！

　　一时余，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他本意，只是想过下嘴瘾，没想到老大这么痛快，竟成了？！

　　在“要脸”与“不要脸”之间来回徘徊，顾然捏拳暗道，难得老大如此慷慨不吝啬一回，他怎能将人家的心意给朝外推，那也忒不厚道了！

　　是了，一个不要脸的人，你怎能期望他把掉地上的脸面，捡起来重新戴上？

　　心情无比激荡的顾然，兴致上头，也就跃跃欲试起来。只见他两步走到马旁，提襟塞在腰带里，翻身利落上马。

　　嚯一一果真如他所想！

　　马上视野宽阔，腿下马腹紧绷有力，一试便知是宝马良驹！得意忘形的他，正想要高呼“妙哉，快哉”抒发心境。

　　胯丨下黑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猛的自地提起，向后扬身。

　　不好！

　　这是要甩他下马！

　　顾然不备，大惊失色，忙俯身抱紧马脖子，试图稳住身子。无奈黑马举前抬后，前蹬后踹，发狂的厉害，起伏凶猛至极。直折腾的他在上颠簸不已，啃食一嘴马毛。

　　该是凶险的一幕，场下却一片祥和，无人施以援手。

　　眼瞅着除了福泽，面色稍带紧张。另三人则气定神闲地瞧着顾然，想法不谋而合！不得不承认，顾然这小子方才有句话说的对极。这么瞧着，还真是人马合一，混成一色。

　　“疾风。”

　　萧岂看着马背上因束手无策，已经显气急败坏的顾然，眼中划过戏谑，声音不紧不慢。

　　奇了，正发着脾气的马儿闻声，立即收了势，缓慢停下。

　　疾风是匹母马，有烈性更有灵性。萧岂之前寻到它，也是花费好些时日，才将它完全驯服。

　　说来，它并不挑人饲养，可至今能轻骑上马的，独他一人而已。一经换得旁人，就会闹脾气。

　　疾风这边势头一缓，顾然见机立即跳马，就地打了个滚。

　　“呸呸呸…”起身理襟，顾然极不文雅地吐出口中的马毛，目光幽怨地追着萧岂。

　　若他没猜错，这事儿，铁定老大在故意整他！

　　萧岂大方由他瞧着，眼中溢出一缕笑意。慢悠悠踱步过来，不待他开口，抢先一步道。

　　“四儿莫怪，我方才见你那般欢喜，实在不忍扫了你的兴致。一时竟忘同你说，疾风它脾气不太好。”

　　顾然瞬时一呆，这才讪然忆起，事是自己求的。出糗又怎能怨得旁人？尴尬两息，张口即欲说些漂亮话，挣回些许面子。

　　“不过，就你现在这般身手，虚的下马竟得用滚。看来，日后那些花楼酣酒之所，还是给你禁了为妙。省得自己脸面丢光，还得捎带上麒门。”

　　萧岂立定在疾风跟前，五指穿插梳捋着它颈间的鬃毛，一本正经地冲他劝声。

　　顾然“……”

　　老大！您后半段不补刀，咱们还是可以继续相亲相爱做好兄弟哒！！

　　还有，他哪里虚了？！整个麒门上下，谁不晓得他天生神力，二指便可拉开百斤重的震鸣弓！

　　视线扫向跟前不远，正鼻孔朝天冲他目露不屑打响鼻的母马，顾然气的简直想要吐血！这罪魁祸首，神气个屁啊…

　　倘若方才不是念着它是老大的坐骑，不能伤着一分一毫。他自有百十种方法下马，岂会落得如此丢脸？哎呀呀，还白白弄脏了他的新衣裳，真是可恶！

　　顾然扶正发髻，面部狰狞地泣血悲鸣。旁边的一人一马，充耳不闻，恍然未觉。

　　萧岂心情极好地替疾风顺毛，疾风则柔顺地感受主人的摩挲。

　　刘风同莫无僦一句不落地听完两人的对话，交汇目光，掩唇笑的欢快。老大果真蔫儿坏，昨日顾然调侃他断袖的事，那时他闷不出声，没想到今儿在这等着…

　　此刻看着顾然那张黑脸，两人暗爽不已。

　　所谓“人贱自有天收”，用在顾然身上还真是一点都没跑偏。明知老大不是善茬，平日还偏喜欢撩他。

　　他不吃瘪，谁吃瘪？

　　…

　　青天明净，万里无云。

　　和风徐徐，春蝉鸣吟。

　　四人胡闹一通后，终于挽缰启程。

　　伴着马蹄卷起的层层尘土，不一会，几人就消失在官道尽头。

　　福泽目光遥送着他们策马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才返身上了马车。既然再见不知何时，他还是老实回府，等待少爷凯旋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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