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妖

　　清晨，大把牧民掀帐而出。

　　望着天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而眼下绿草如茵，气息清新怡人，不由心中感慨万千。

　　而极远极远波荡不平的绿丘上，更有不知几时就晨起相约，三五成群、策马驰骋的人，在嗷嗷直叫。可劲发泄着，内心鼓动出的一种劫后心境。

　　一舒心来，二展筋骨。遂意放纵，妙不可言！

　　但他们也殊不知——

　　真正的劫难，还未来至…

　　***

　　“父亲。”

　　“父亲！”

　　祁门族人上下，正沉浸在雨过天晴的喜悦中，听见干净清透的女声连声迭起，不由循声窥探。

　　哦一一

　　原来是族长家的四姑娘，紧跟在族长身后，不厌其烦地喊着。

　　许是一场大雨之后回了暖，今日风中竟带了丝暖气。

　　漂亮的四姑娘，今日身穿一袭绛红莲襟云锦裙，明眸皓齿，肤白如脂。她墨发未编，如锦似缎，服帖披散在身后。右腰侧则是一成不变地挂着那条，众人熟识的精致皮鞭，脚下飒沓如风。

　　“好了，青苝不要闹了，边走边喊像个什么样子？”傅炜嗣停下脚步，看着周围族人有些好奇打量这边的眼神，醇厚的声音，满含无奈，“同我进来说话。”

　　他终究还是生不来这个宝贝女儿的气，不仅无奈妥协了，还拿她一点办法也没。

　　父女两人进了议事大帐，熟稔自寻落座。

　　“父亲，您昨天说的事，我不同意。除了北境有变生妖，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傅青苝声音微沉，一脸肃色道。

　　昨日，她好容易等到父亲及四位族长大人议会完毕，还未详问到底发生何事，北境天出了什么妖？！父亲便招手令让金吾送她回帐。更以一种不容商和的语气，敲定自己及三姐不日携母，离开北域！

　　在傅青苝心里，她的父亲从来不会武断判事！能让他闭口不谈，为难至此，用一种近乎固执的态度坚守的。

　　那一定是，连他父亲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的坏事！

　　…

　　傅炜嗣对上小女儿那双清澈透底、却又内蕴迷茫不解的眼睛。双手攥拳，紧了松，松了紧，无言思忖良久，最终避重就轻道，“不瞒你，也没打算瞒你。只是这次北境危机难测，我恐到时无暇护全你们母女三人！所以，等四日后你行完成年礼，便同你三姐…”

　　“我不！”傅青苝还未待他说完，便厉声否决。

　　“苝苝！你要听话，这已是眼下最好的安排，容不得你拒绝胡闹，肆意妄为！”傅炜嗣突然扬手拍桌，勃然变色。

　　“父亲，我并没有胡闹，您送我们走的良苦用心,我岂能不知？只是，我是您的女儿！大难当前，哪怕前路有再大的危险，我亦与您同并肩，绝不留下您一人孤身犯险！母亲那里，就让三姐带她走吧。三姐见不得血腥，也不通武艺，留在母亲身边伺候，最为适宜。”

　　傅青苝眉宇镇静，不哭不闹。平淡沉着的声音有条不紊，显然此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下定的决心…

　　傅炜嗣闻声蹙起眉峰，正欲再同她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突兀的声音给打断。

　　“族长大人，巫神近侍童求见。”

　　傅炜嗣同傅青苝下意识互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诧。

　　虽都不明，究竟何事劳动巫神大人让近侍童传话，但也未敢有丝毫怠慢。他清了清嗓，应声道，“速请他进来。”

　　…

　　看着面前蓝白色滚金边的帐帘，徐徐朝两侧打起。

　　莫名静默一路的小童，终于在进帐前，回头冲萧岂四人说了第一句话，“走吧，我们进去。”

　　大帐内，傅炜嗣端坐于正首位的五屏式紫檀太师椅上，而傅青苝则落坐在他下首方的雕花圈形椅那里。两人认真仔细地瞧着，次第而入，进来的“一小四大”。

　　小的正是前几日，傅青苝和父亲在祭天殿打过照面的小童。此刻他走在正前，双手端前背后，十足的架子。

　　而跟在他身后的四位男子，身姿挺拔，带刀佩剑。着衣虽刻意从简，但仍与北域衣饰有异，细节中，暗藏精贵。

　　傅青苝看到这里，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中暗暗掂量。她虽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但观起来，好像无一不是身手了得，不可轻视之辈！

　　真是奇怪，他们是如何跟巫神大人打上交道的？

　　小童进了大帐，直视正前，见到正上首祁门四族长在无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他微微作礼，“四族长见好，师父遣我前来一议。”

　　“不必多礼，你且放声直言就好。”傅炜嗣慢慢将目光从萧岂几人身上收回，看着小童温言和声道。

　　小童乖巧地点了点头，张嘴就欲禀明师傅原话。可他一个字尚未蹦出，就瞧及了坐在一侧的傅青苝，讪讪然又将嘴巴闭紧。

　　帐内，陷入片刻安静。

　　小童垂首，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这…这真的不能怨他不说，只是他若没记错的话，师父昨天好像说的是，祁门内部只能同四族长一人详说！可眼下，这位姐姐坐在这儿，他又不能明着让她出去，该怎么办才好呢？

　　似是瞧明小童瞅着青苝的眼神，有些微妙，傅炜嗣心思一转，出声试探道，“不如使童，随我进内室帐一议可好？”

　　“甚好，甚好。”

　　小童蓦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可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立即欢喜附议。

　　…

　　见父亲同小童进了内室帐，傅青苝食指微弯，曲抵在下颌处，目光复杂地盯着那道门，心中百般思虑。

　　当再次无聊打量起，从进帐至现在，一直不声不响、不焦不燥沉默笔立的四人时。她有些奇怪？父亲不知有意无意，进内室帐前竟未先让客人落座，这般“疏忽大意”到底意欲为何？

　　不过，于情于理一直让人家这么干站着，实属有些礼数不周，直柄落人口舌。垂头把玩着鞭子，她含笑打诨道，“四位不如，就近找个位子坐下等候？我父亲常常‘忙时忘事’，如有怠慢几位，还请海涵。”

　　她话方一出，眼观鼻、鼻观心、静观其动的萧岂四人，一同出声谢过。

　　尔后，顺话落坐于离帐门较近，离正首位较远的圈椅上。

　　说来，傅炜嗣的议事大帐，撇开内室帐不谈。即眼前的外室帐，光两两相对的交椅，就有数十把之多，中距半米，可见帐大。

　　刘风方才出声相谢时，并未抬首。一经坐定，便悄悄循迹朝出声的那位姑娘，觑了一眼。

　　然这一眼，可不得了！

　　待他看清那位红衣姑娘的脸及衣饰后，脑中不知怎的，就自动将她与老大之前所绘的一副美人图，重叠糅合！

　　结果更是出其不意，着人惊喜！因为一一毫无违和感！！

　　我X！

　　这姑娘…真的好像画啊？！

　　呸！不对，是真的好像，老大画中的人呐！

　　…

　　刘风回过神后，当即死命拉扯旁边老僧入定的萧岂，想让那日亲自作画的这人，看个清楚！

　　萧岂本正一门心思地在心中默算，老鬼何时才能来至北境天。觉察刘风竟不分场合，使劲拽扯他的衣角，当下面色不善地扯回，眼神凌厉，无声警告。

　　可是他非但不听，还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用力朝他使眼色，让往正首下方那边看去。

　　萧岂大惑不解之余，偏头过去看了一眼。视线还未聚焦在那头，余光里却先瞥见莫老二腾地起身离座，大步朝着正首下方的方向走去。

　　“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伴着莫无僦幽幽响起的疑问，萧岂刚好定睛在傅青苝身上。

　　瞧及那熟悉的赤红衣裙！熟悉的泼墨长发！还有那双梦中总是熠熠生辉，此刻却满含困惑看向莫无僦的眸子！

　　萧岂猛的瞳孔收缩，面色大变，整个人倏地一僵，宛若雷劈。亦正是此时，他忽地闭紧双目，垂首呼吸急促，双手暗捏成拳，脑中又迅疾闪过无数断影残片！

　　莫无僦自是不知道身后的老大，心绪已经百转千回。

　　他傻愣愣地看着傅青苝，心觉这姑娘…

　　好生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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