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回生

　　第一章：简上无字

　　玄水出，入眼之色，苍茫雪白铺地。倏而，心的一起一伏，她能感知到，这个地方她有到来过。
　　“玉菱，信它，你委实有到这雪原之巅。”
　　玉菱目光凝视于此话之主，他薄唇紧抿、神.韵清冷，眸子里未有波澜，探不出他深处的所思所想，她未曾移开视线，当眼中倒映着他长丝被风勾起，她愣神，手竟不由自主地欲伸上去触摸他左边被长丝遮住的左眸。
　　无灵视见，先是拨弄发丝盖住左眸，继而疾快地抓住玉菱的手，垂眸而道：“莫乱看，它会使你丧心智，将成无思之者。”
　　玉菱扭头，并不知道他何名，她还随着他出了玄水至了凡界，要不是因对他有熟悉之感才会随着他出玄水……玉菱张口而问：“你唤无灵？我与你可曾见过？”
　　“生即有，后则无。”他一淡笑，“是为无灵，但闻有灵。”
　　玉菱怔住，她与他方见，他就说了这些。想起在魔界醒来之时，她忘却己之名、己之忆，但凭她能够回忆起来的事情一星半点都无。
　　“无灵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无灵的气息能够使她心宁，有一种淡然风清的熟悉紧紧萦绕心头。
　　及他回答：“你随我去一次凡界，我就会告知予你。”
　　无灵握住她的手腕，玉菱怔住去看。
　　“放心，我定不会害你。”
　　“无灵公子，我可以跟着你走。”
　　无灵眼珠子一动看着她，淡淡地道：“我引路你跟紧了，还有，不必多加公子二字。”
　　玉菱思量了半倾，回道：“那你便引路，劳烦你了。”
　　无灵闭口不言，指腹处显出晕光愈发强烈幻化出一个光洞，玉菱随着他一道从光洞而走。

　　各国开战，百姓流离失所。
　　民不聊生之状，庙堂中一番歌舞升平。
　　玉菱目视此况，心生哀婉。萋萋芳草，铁骑踏过，将士有伤有亡，但是庙堂上的凡人始终寻欢作乐，毫不思愧。
　　无灵长袖一摆，沉稳地道：“这只是凡界一角，悲则悲矣，性之实也，全不其然。”
　　“凡界之事，我深有感触，可用法力复之，你亦能此，为何不行？”
　　无灵微微侧着头目视玉菱，顷刻，阖眼说道：“凡界生老病死，乃是轮回不可缺一之事，我有能力而不做，只因遵照‘顺其自然’。”
　　玉菱听后，头疼欲裂。无灵把掌心置于玉菱头顶，氤氲烟雾注入玉菱脑中。
　　脑中影像浮现眼前，玉菱惊愕看向无灵，她都想起了。无灵浅笑小拇指勾起渐渐发黑的发丝，她全然怔住。
　　半晌，玉菱抓住无灵的手，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让我记起了那些事？”
　　“但看再说。”
　　他手里出现了竹简，玉菱接过翻开一看，上头无字。
　　“不必深究，当你把你的记忆都化为字封存在这竹简上，你自然什么都忘了，而你也失去了本性。”
　　玉菱苦笑，当初她为何把记忆封存她都想起了，这份痛苦又要承受住，可是她扛不住。
　　“你是他吗？”
　　“是也不是。”他转头瞭望底下山河湖海，这些事哪是只言片语就可解释，他又道，“你可否想和他像凡人一般相恋一世？”

　　玉菱眯眼谛视无灵，几度思量，踟蹰再三，回道：“愿。”
　　“我会封存你记忆，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就算终是死，你也愿？”
　　“愿。”
　　她的坚定不移的目光，无灵垂眼。周遭一片白光，景致也不再是悲哀的战乱之时。
　　野花盛开，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田间小路几个小孩正嬉闹，一推一往，一个身材胖硕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孩子被推倒在地，嚎啕大哭。
　　田间正在耕种的妇人跑来推开一个个子不高、似朝华、面庞清秀同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女孩，骂道：“玉菱，你这孩子真没长心眼，要是我家宝儿给摔着、磕着、碰着，你家有什么可以赔的！”
　　玉菱调皮地吐舌，小手玩弄着散披在肩的长发，疾而扭开头，不悦地道：“是他自己站不稳的，干我什么事儿？”
　　妇人安抚几句名叫宝儿的男孩后，手掐着玉菱的脸蛋端详，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脸蛋越发水灵了，倒是可以给我家宝儿做媳妇……”妇人哂笑，“可是啊，这么瘦小，依我看，也生不出儿子。”
　　玉菱打掉妇人的手，气愤地道：“章大娘，就你是母鸡，天天生蛋！”
　　玉菱怒骂后，沿着泥泞小道要回家。而那个章大娘，听了玉菱话之后，骂咧咧的：“你这个孩子，有娘生没娘教！有个做伶人的爹，没个……”
　　玉菱停下脚步，回头怒瞪章大娘，不言不语看到章大娘闭嘴，又嘟囔骂了几声，转身回家。

　　玉菱气乎乎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门，头上的干稻草落了几根下来掉到周围，玉菱看着病倒在床的爹爹。
　　章大娘说的都没有错，她爹是伶人。草席上，那个面如冠玉、身子骨孱弱不是干农活的料的爹爹，而家里都靠叔父救济勉强度日。玉菱从来没有哭，日子哭不算大事，只要爹爹还在，就还有温暖，还可以坚持下去。
　　在榻上听闻门声，他就知道他的小玉儿又回来了，拼尽全力撑起残破的身子骨，看到水灵的小脸蛋，他微笑着，这次他的小玉儿定是又遇到不开心的事。
　　玉菱回神见着爹爹在看她，小跑过去投入其怀，笑着喊：“爹爹。”
　　“小玉儿，今儿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玉菱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骨碌碌地转动，努嘴道：“那个章大娘啊。我和林宝他们玩，然后林宝自己站不稳自己就摔倒了，章大娘瞧见了就过来骂我，还、还……爹爹，是不是又要说教我了？”
　　他唤作玉沧尘。玉沧尘扭头咳嗽几下，看着袖子上的血迹，收紧了袖子。他回头看着玉菱，笑道：“小玉儿长大了，过些时日，你叔父会接你进玉府……咳咳，你到了那儿，要好生照顾自己。”
　　“爹爹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走？”玉菱扑到玉沧尘的怀里，带着哭声喊叫，“我不走！我不走！爹爹不能不要我！”

　　玉沧尘用长袖捂着脸，又咳几下，方道：“为父没有不要小玉儿，为父希望小玉儿能过得好，惟有你叔父可以带你回去玉府，小玉儿一定要听叔父的话。”
　　玉沧尘的眼泪落到玉菱头发上，玉菱抬头才看见玉沧尘泪流满面，小手抹去玉沧尘脸上透明的泪水。
　　“爹爹……”
　　玉沧尘声音极其喑哑地“嗯”了一声。他笑着拭去玉菱从眼眶溢出的泪水，从枕下拿出一张白纸交到玉菱手上。
　　“爹爹，这是什么？”
　　玉沧尘望着粱顶，说道：“这是你娘的画像，小玉儿该知道了……你娘是侯府的歌姬，而是玉府的庶出长子，因玉府为了不得罪侯府就把我逐出府，我被废武功，落下这身病痛都是咎由自取。”
　　玉菱没有打开画像，脸色暗下，小手握成拳，问道：“爹爹，是谁？爹爹为什么又成了伶人？”
　　玉沧尘弯腰摸着玉菱的头，笑如春风地道：“小玉儿，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为父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无论遇到多不开心的事，只要抬头看着天，一切都是空白的。”
　　“不要！不要！”
　　玉菱挣扎着离开了玉沧尘的怀抱，泪眼汪汪地望着玉沧尘的脸。她爹爹从不说这样的话，只有发生了大事才会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玉儿，为父不想让你伤心，小玉儿，笑着才美。”玉沧尘又咳嗽了几声，推着玉菱的背，又道，“小玉儿，先去举炊，爹爹小憩一会儿。”
　　“爹爹……”
　　“小玉儿，速去速回。”
　　爹怕永远都无法再看着你及笄了。

　　天色魆黑，寒风呼啸而过，屋顶茅草又掉落几根，凄凉破落的小茅屋又添了几分寒凉。
　　玉菱端着药汤入屋中。玉沧尘在榻上紧阖着眼，面色苍白发黑，腹部起伏缓慢。玉菱把碗放一边，轻声叫唤：“爹爹，药熬好了。”
　　玉沧尘毫无反应，玉菱又试着叫唤几声，依旧没见玉沧尘有动。玉菱颤着手探鼻息，气息若有若无……
　　“爹爹！”
　　玉沧尘被使劲一摇，眸子睁得浑圆。他慢慢坐起，神情恢复正常，他凝视面前的玉菱惊愕的模样。玉沧尘右手扶着榻面，用尽全力欲握住玉菱的手。
　　“爹爹……”玉菱涕泪交加抱住玉沧尘，“为什么要叫了那么多声，爹就是不答？”
　　玉沧尘方想说，又咳了出血，还好她没有看到。
　　“爹爹靠着墙……等等，我去找干稻草。”
　　“小玉儿！”
　　玉菱回头，看到玉沧尘向她招手，她连忙回到榻边，道：“爹爹？”
　　“不用，只要小玉儿在身边就好了。”
　　玉菱忍着不说出口，端着渐渐凉去的汤药，拿着勺子喂药汤水给玉沧尘喝。每次喂这么苦的汤药，玉沧尘都这么会开心，她不明白。
　　碗里汤药饮尽。玉菱方站起，又听玉沧尘喊道：“小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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