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面

　　章十三

　　这一瞬间朝歌眼里闪过些许茫然，他从未真正地将沈耀夜当做师父，自然也从未把这人当成是可以依靠的对象。他独了八年，习惯孑然一身行走在黑暗边缘，哪怕临到头了，也都是咬着牙硬撑。

　　同伴？友人？长辈？他都没有，也都不需要。然这念头还没转完，沈耀夜就将他往旁一丢，冷声道：“自己躲好。”

　　着天青色罗衣的男人过去一脚踹倒那被长.枪贯.穿僵死在原地的人，接着长剑一挽，收臂横斩，竟生生将面前成片的树齐腰斩断。鸟兽惊慌失措，四散而逃，人就没那么好过了，他们不得不聚在一起，肩靠着肩，面朝外，围成一个圆。

　　躲在西侧的蓝州伯看准机会奏响竹笛，激昂清越的乐声使得飞禽走兽于半空、于地面折转方向，朝着桃李阁的人扑去，用爪牙攻击他们。

　　沈耀夜眼一抬，长剑在他手中扩大数倍，变成一柄重剑，又足尖一点掠过去，在空中旋身斜劈，剑气将射向他的箭吹飞，自身与青白的剑影一道砸往桃李阁所围成的圈中。

　　有几人被震得跌倒，沈耀夜反手一砍，手起剑落，尸分两地。

　　藏在深处的蛇被蓝州伯引出来，飞身一扑、蛇信子一吐，或缠上脖颈，便带去一条人命。朝歌也没在旁边干看着，他取出弩和箭，射死了剩下几个。

　　“不必处理尸体，很快就有妖兽将他们拖去洞穴。”沈耀夜面上沾了血，也不擦，提着剑慢慢往回走，与往常并无两样。

　　但朝歌知道沈耀夜怒气还没消，害怕之情无端自心底升起，他渐渐握紧手里的弩，声音低得和呢喃似的，“多谢……”

　　“谢什么谢！”沈耀夜瞪他，又转头对着树后的蓝州伯，“还藏着？给本君出来！”

　　蓝州伯挠着头发走出，十分诚恳地抱拳：“多谢……”

　　沈耀夜冷笑打断：“说吧，你一个南疆人，是怎么混进太玄宗，又是如何惹上桃李阁的？”

　　“在下乃南疆越泽人。一月前桃李阁灭我全族，俘虏我到中原，要我帮他们在秘境里找一样东西。”蓝州伯道，“所以我是他们带入太玄宗的。进了落雁湖秘境，我只与桃李阁其中一人传送到同处，便趁其不备跑了。”

　　“然后那人给他的同门传了信，让他们来枫树林伏击你。”沈耀夜嫌弃地甩掉剑上血迹，收入剑鞘抱在怀中，靠上朝歌身旁那棵枫树，“而你……你见自己一个人打不过，就把这只小狐狸拖下水了？”

　　尽管相处时日不多，但沈耀夜清楚朝歌的性子。这家伙冷淡到了极致，若是不必要，连半个字都不会多说，何况是主动出手去救一个路人？

　　“这……我……”蓝州伯面露抱歉，“对不起，一时情急，只能出此下策。最开始追杀我的本只有一个，这些都是后来的人。”

　　沈耀夜“啧”了声，“如此说来桃李阁已死十三人，他们还有十七人，若是这十七人接着追杀你，最好别再扯上和我穿同样服饰的人。”

　　说完他把剑往鸿蒙戒中一收，拽着朝歌手臂便走。

　　等脚步声渐远，蛰伏暗处的贪婪妖兽终于显出身形，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扑向一地尸体，先是咬了一口，再勾着衣裳往外拖。

　　“蓝州伯没把话说全。”朝歌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沈耀夜的手，只得就着这姿势开口。

　　“哟，朝大侠，你和他连姓名都交换了，下次该交换的岂不就是性命了？”沈耀夜睨他一眼。

　　“是他单方面告诉我的。”朝歌辩解，“若桃李阁带他进来找东西，怎会在东西没找到之前，对他赶尽杀绝呢？”

　　沈耀夜：“那又于我何干？”

　　朝歌默默垂眸，心说这类八卦不是你最爱关注的吗？他只好换个话题，“你不是找灵犀一壁？”

　　哪晓得沈耀夜头也不回：“你不是找悲空？”

　　对于这种故意挑事之人，往常朝歌定是冷处理了，可如若对沈耀夜冷处理，又有些于心不忍。朝歌觉得他遇到了两辈子都不曾遇到过的难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解决之道。

　　朝歌不说话，沈耀夜也不说话。两人僵持着走出大概几十丈，少年摸出装丹心虫的盒子：

　　“那我去找悲空了。”

　　“我和你一块儿去。”沈耀夜想也不想便道。

　　“你不是要去找灵犀一壁么？”朝歌抬起眸子。

　　“灵犀一壁会出现在何地无人知晓，我也只能到处都走一遭。”沈耀夜终于松开手，下一瞬却是把盒子给拿了，他对着丹心虫母虫拼命撞击的那处调整方向，先一步迈开腿。

　　朝歌忙跟上去：“悲空在我的刺杀名单上，你不许插手。”

　　沈耀夜偏头：“我杀你杀，不都是个死？死了你提着他的脑袋回去领赏便是，我不和你分钱。”

　　“不一样。”朝歌小幅度摇头，“总之你不能插手。”

　　他只说要求不说原因，让沈耀夜起了兴趣，一路追问。朝歌烦得不行，只能当着沈耀夜的面从鸿蒙戒里掏出张帕子，撕成小条揉成一团塞进耳朵。

　　沈耀夜被气得发笑：“小狐狸，你可忘了我还能传音？”

　　朝歌道出句“谢谢提醒”，再抬手一划，往自己和沈耀夜之间设下到拦截屏障。沈耀夜终于闭了嘴。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朝歌和沈耀夜便来到悲空附近。悲空在一个水潭旁，周围还有三人，看服饰，分别来自天火派、墨门和剑阁，他们在一同猎杀水潭里那只妖兽。

　　这妖兽似蛇，一个身子却分出八颗脑袋，每颗脑袋中央都竖着只铜铃大小的眼睛，泛着惑人紫光。

　　沈耀夜拉着朝歌藏身巨石后，扯下后者耳朵上塞的布团，压低声音凑近道：“这是怪蛇，看上去已有千来岁，修为与大境界一层的人相当，八个眼睛同时看向一处时，在那处的人有很大几率被迷惑。若是你执意要自己出手，那便等他们和怪蛇斗得你死我活，再去当黄雀。”

　　他的唇靠得极近，几乎要咬上朝歌耳朵，气息吹入耳道，令人浑身发痒。朝歌不由往旁偏了偏，“你其实可以传音，刚才我只是做个样子。”

　　沈耀夜盯着朝歌看了一阵，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耳垂，不怀好意道：“少年哟，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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