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以焚

　　不留神间，阿明已经喝了不少酒，脸色血红，眼神迷朦，我赶紧走过去喝止。他顺从地任我拿走酒杯，一边傻笑，像个孩子，突然间似立足不稳，身子一个趔趄，向我这侧倒过来。我匆忙间空出一只手去扶他，却觉手上重量一触而过，倒是颈间一热，是阿明滚烫的唇，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我脸上"腾"一下烧开来，正要发作，阿明一把抱住我，头轻轻抵在我肩上，柔声说："朱朱，我爱你！"。我狠狠瞪他一眼，心软下来，被阿明拉过去坐到了他那桌的空位上。

　　今天是阿明婶婶家过七月半，拜祭祖先，大家庭，请来一起吃饭的二十几个亲朋好友分了三桌坐，阿明这桌主要是他的堂兄弟和几个要好朋友。都是年轻人，那看得过阿明这般作势，早有三四个站起来起哄："阿明和嫂子感情深厚，羡煞旁人，我们敬你俩一杯。"

　　我赶紧劝道："阿明一会儿还得开车去我爸妈家接宝宝，实在是不能让他喝了。"

　　他们哪里肯依："阿明的酒量我们又不是不了解，喝半斤白酒开车一点事都没有，知道是嫂子心疼，也不能不给我们面子不是？"，又转头对阿明说："嫂子发话了，我们也不强来，今天你喝不喝这杯酒，就看你心里有没有兄弟几个。"阿明陪笑告饶半天，到底还是又喝了几杯，待得告辞众人出来，已经脚步虚浮。

　　婶婶家在农村小镇上，夜里也没的士，除了自己开车回去，别无它法。

　　我不敢让阿明马上开车，拉着他出去散步醒酒。小镇上人睡得早，不过九点已经熄灯闭户了，周围一片宁静，只有我们俩在青石板路面上的脚步声沙沙响起，天空中群星璀璨，倒映在路边河面上，点点似碎钻铺陈，远处虫鸣蛙唱织成一片，夜风送来隐约花香，缠绵入心。

　　阿明对眼前景色毫不在意，只顾着抱住我呵呵傻笑，时不时一个轻吻落在脸上……颈侧……发间……，时而又轻轻哼唱：

　　"……我在你身后，为你布置一片天空不准你难过；替你摆平寂寞，梦想的重量，全部都交给我；牵你手，跟着我走，风再大又怎样，你有了我，再也不会迷失方向……"

　　阿明的歌喉一向好，声音低沉略哑，唱歌时神情带一点点倔犟，一点点稚气，让人只想拥他入怀。当初阿明就是用一首首情歌打动了我，此刻在漆黑的夜里，他的歌声又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可是在本该沉醉于浪漫的时候，我却轻轻叹口气，"……真的可以……把梦想的重量都交给你吗，阿明？"，我在心里问。

　　一路上阿明把车开得似飞起来，我在旁边坐得心惊肉跳，不由出声："喝那么多酒，还开这么快？小心出事！"

　　阿明把车速降一点，冲我嘻嘻一笑，"我的开车技术，你还不放心？六年驾龄的老司机了！这点酒，不算什么的。"说完又是一脚油门，"你爸妈要等急了，还是快点过去吧。"，我无奈。

　　十点多才赶到我父母家，宝宝早已经睡熟，爸妈边看电视边等我们，已经呵欠连天。妈妈一眼看到阿明脸红红的，又闻到酒气薰人，马上沉下脸来："开车还去喝酒，都是做父母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就算你们不珍惜自己，我还珍惜我外孙呢！今天宝宝睡我这儿，明天等酒醒了，再过来接回去"，又数落我，"……小琴，阿明管不住自己，你就由着他？……唉，要爸妈操心到什么时候呀？"

　　我低头不语，轻轻拉着阿明出门。

　　其实，妈妈一直都不同意我嫁给阿明。

　　我记得她说："小琴，再找找吧，阿明不适合你。"

　　我很惊讶，"为什么？"阿明年纪轻轻，已经在一家机械设备厂当采供，月入不菲，前两个月刚买了一辆桑塔纳，在当时是很让人羡慕的；阿明个子高高，长得不说玉树临风，起码英挺神气，对我又是百依百顺。妈妈竟然会反对！

　　"妈妈已经去了解过了，阿明虽然现在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但那是靠他爸爸在厂子里当厂长得来的。他的性格毛躁冲动，胆子又大，闯祸是三天两头的事，现在有他爸爸罩着还好，只怕过两年他爸爸一退休，他在厂子里就呆不下去了。"

　　"那就再换个工作好了"，我不服气。

　　"大专文凭，又没有一技之长，凭什么找工作？退一步说，就算找到份工作，只怕也不够开销，你看他衣服要名牌，手机是新款，还要养车……"，妈妈看着我，顿一顿又说，"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他的性格，做事毛毛躁躁的，都二十四岁的人了，还象个不懂事的孩子，没什么责任感，以后怎么照顾你呀。"

　　我沉默，妈妈一向是家里的主心骨，她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可是……

　　可是，感情的事哪能说放就放？阿明对我那么好，又会得哄我开心，况且是那样桀骜不驯的男子！

　　除了他，没有人会因为看向我的一个下流眼神，就与人大打出手，换回满脸淤紫也不悔，让人心疼；

　　除了他，没有人会轻松将我抱起，在瓦蓝的天空下旋转欢笑，鼻间围绕淡淡烟草味，让人迷恋；

　　除了他，没有人会为我随口一句话，就驱车赶五小时的夜路，陪我到山顶看日出，让人感动；

　　除了他，没有人会在我耳边轻轻唱："……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带着三分不羁，七分深情，邪气的眼神让人心跳；

　　除了他，没有人会那样霸道又温柔地吻我，时间仿佛静止，直到窒息的边缘，让人沉醉……

　　来不及了，我悲伤地对自己低语，我的世界已经被阿明充满了，和他在一起，也许以后会伤心，但是，离开他，我现在就会心碎，就让我用自己的幸福赌一次吧……

　　我再次跟妈妈说，我要和阿明结婚时，她没有反对，可是那一声声的叹气，结结实实砸在我心头，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结婚以后，阿明对我只有加倍地好，从不做家务的他，会每天早上做好早餐才叫醒我。从卧室到餐厅短短几步路，他会抱着我过去。知道我爱吃河虾，餐桌上三天两头会出现各种做法的河虾。房间的角落里经常还有漂亮缎带包装的各色礼物，从发卡到首饰到衣服到毛绒玩具，应有尽有。我放开胸怀，毫无保留地接受阿明对我的宠爱，也全心全意地回应。因为不知道妈妈的预言什么时候会变成现实，甜蜜快乐中渗杂着末日的凄凉，只觉得过一天就多一天的回忆，幸好阿明，是真的快乐。

　　转眼半年过去，我怀孕了，阿明高兴得象小孩子，一蹦三尺高，又过来抱起我打转，吓得我赶紧喝住他。他轻轻放下我，忍不住又在房间里转圈，"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他开心的欢呼犹在耳边，情势已经急转直下，象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灾难一个接一个地降临。西方有句谚语，每一朵乌云都镶着金边，寓意任何艰难的处境总会孕育着希望，而我的人生是倒着走的，用四年的时间就穿过了金边，然后是灰暗不见边际的乌云，不知道穷我一辈子的时间，能否到达另一条金边。

　　回想起来，阿明可能根本就不懂做爸爸意味着什么。怀孕以后，我买了一堆书回家慢慢研究，又听从妈妈和婆婆的嘱咐，开始为生一个健康小宝宝做准备。晚上不再和阿明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或者看碟了，在房间放一点轻柔音乐，随意看看小说，或者给宝宝讲故事。阿明陪了我两天，便忍不住了，跟我抱怨说无聊，"朱朱，真奇怪，没你陪着，电视能闷死人！"

　　加上我对阿明发布了室内禁烟令，他在家渐渐呆不住，开始找借口往外跑，起初还说是加班，后来干脆坦白说去打麻将。因为知道自己理亏，怯生生地说，面带讨好的笑容。可是他在外面流连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彻夜不回，以前一直由他承包的买菜做饭，也撂开不管。对我的态度倒还好，数落他时，总是乖乖地听着，"好好好"地应着，什么样的保证都作，又嬉皮笑脸地陪罪作揖，只不过一转身出门，就依然故我了。慢慢我也灰心了：阿明的自制力并不强，上瘾了以后怕很难戒掉的。并不敢去想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埋头做一只鸵鸟。

　　妈妈过来几次以后，看出端倪，例牌叹气，也不多话，出钱帮我们请了一个保姆，料理一日三餐及日常家务。

　　婆婆是急性子，看不过去就狠狠说了阿明几次，只不过打小宠溺的儿子并不买帐，每次都是大吵一架收场。

　　日子在吵吵闹闹中也过去了，到得金秋十月，我顺利生下宝宝，俩家老人抱着孙子（外孙）笑得合不拢嘴。阿明也终于在家安分了好一阵，逗宝宝一玩就是一个多小时，宝宝睡觉了就来磨我，说不出的涎皮赖脸，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我一向心肠软，当阿明霸道地环住我，却又温柔地说着甜言蜜语时，我慢慢忘记了前面的不快，随着阿明缓缓讲述的声音，一点一点想象我们美好的将来：满足的妻子，体贴的丈夫，蹒跚学步的宝宝，散发着芳香的玫瑰，透明玻璃下金色的阳光……以为平静安宁从此会象十五的月光似铺泻开来，铺满未来……竟然是妄想。

　　宝宝满周岁的时候，我向医院请假，在家里指挥着保姆做了一桌菜，准备把俩家的长辈和他姐姐一家叫过来给宝宝庆祝一下，顺带也谢谢他们前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忘了买酒，保姆正忙着张罗冷盘，我干脆自己拿了钱包去楼下超市。在楼梯口遇见婆婆，满脸怒气，走得急，脸上隐有一层薄汗，"阿二呢，叫他滚出来！越活越不成人了，竟然去赌博……叫他滚出来！"

　　脑袋一声轰鸣，热血直往上冲，心底却还清明，"……以为能躲过去的……还是来了！"

　　扶婆婆回屋坐下，在她语不成句的怒骂中，我终于知道，阿明虽然天天晚上回家陪我和宝宝，白天却翘班出去打麻将，已经将好几个月没有好好上班了。然而重点却是，阿明他们打的麻将输赢极大，一天往往是近万块钱的进出，阿明不知不觉中已经输了十六万了，因此私自扣了厂里的采购款来还赌债，现在厂里已经发现并开始清查了，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晚上公公过来的时候，更是脸色铁青，太阳穴青筋爆起，如果阿明在的话，只怕已经拳脚相加了。我给公公沏一杯茶，站在一边也不知如何解劝，心里又是担心，又是伤心，终于鼓起勇气问公公："爸，阿明他不要紧吧？"

　　"他，他有什么要紧的？吃定了天塌下来也是我给他顶！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这样下去，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公公怒气难抑，"这次事情都被捅到市里去了，我也没办法了，他有本事，自己收拾干净！"

　　我不敢再接嘴，我父母虽面带怒色，也不好开口，几个人面面相对无言，屋里的空气重似铅，直压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姐夫咳嗽一声，"阿明也该回来了吧，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我刚要答应，阿明却自己开门进来了，也不看人，顾自换了鞋坐上饭桌，夸张地叫："饿死了，快吃饭吧！"

　　公公气得指着他半天说不上话来："……你……你……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捅天大的漏子还装没事人……气死我了！"

　　阿明放下碗筷，转过身来，轻描淡写道："你们大领导一出手就是几十几百万，我这个小职员不过借了十来万，能有多大的漏子？"，又挑一挑眉，"爸爸，你自己保重好，我就没事的！"

　　一屋子人看着他，心中升起荒诞的感觉，却无话可说。公公怒极反笑，说一句"好"，拂袖而去，好好的一顿周岁酒，就此不欢而散。

　　到底还是骨血相连，最后公公自己拿钱出来把帐给平了，又托关系平息了事情，不过阿明在厂子里是再呆不下去的了，又是公公找了人，安排到一家公司做销售。不过公公还是生气的，对外说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销售的工作比较辛苦，底薪很低，全凭业绩说话，外快也没以前多。在外面跑了几个月，阿明原来白净的肤色彻底消失，变成黝黑油亮，倒比以前有男子气了。

　　新公司管得紧，没有时间去打麻将，再说，前面的事情到底是个教训，阿明不再去赌了。我心里虽不十分放心，也是高兴的，如果十六万能买回一个顾家懂事的老公，也算值得了。因此阿明开始喝酒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反对，只嘱咐他开车时小心，不要喝多了。

　　阿明笑嘻嘻答应着，除了有些应酬不方便以外，凡有饭局都要拉上我一起，说是让我监督他。妈妈知道以后，说一句我们出去吃饭时她可以帮忙照顾宝宝，别把孩子带来带去吸二手烟。看得出她对阿明终还是不放心的，只是没有点明。

　　说起来，这段时间阿明对我真是没话说，管接管送，深情款款，经常持一朵玫瑰倚着车门等我下班，惹得同科室的小护士惊声尖叫，一径夸我有福气。回到家里又会佯痴装癫，与宝宝争宠，那么大个人，照样在地板上翻腾打滚，叫人哭笑不得。因为保姆一直没辞，日常生活有人照顾，日子比新婚时更为温馨和美。而宝宝的可爱活泼，也为这个小小的家增添无数欢声笑语。当他用稚嫩嫩地声音唤妈妈时，我的心化作一摊日光下的巧克力，稀软香甜，孩子可以撑起一个完整的幸福世界，原来是真的。

　　阿明总抱怨说，我对宝宝比对他好，不过看得出来，他也很疼宝宝。闲暇时居然说要给宝宝请钢琴老师，天哪，宝宝才两岁不到，好不好！

　　宝宝四岁时，阿明真的就送他去学钢琴了，一星期两次，第一次去上课回来，阿明比宝宝更兴奋，十指飞舞作弹琴状，逗得宝宝"咯咯"直笑，我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公公婆婆经过这几年的时间，见阿明规行矩步，逐渐消了气，两家开始走动起来。婆婆还悄悄跟我说，宝宝的学琴费都由他们来承担，希望我经常带宝宝去看看他们。老人也是寂寞的！阿明姐姐家的孩子已经九岁了，淘气得要命，带起来很累，加上老人的想法，总觉得外孙没有孙子亲，因此总想多亲近宝宝一点。我自然是答应的。

　　为着缓和阿明和公公婆婆的关系，通常我会找借口叫阿明把宝宝送到爷爷奶奶家再接回来。有了宝宝的缓冲，几次下来，阿明和公公婆婆已经有说有笑，关系恢复如前了。

　　这一天，阿明最小的一个堂弟结婚，叫阿明去做伴郎，偏巧我妈妈肩周炎发作，我要过去照顾她。于是嘱咐阿明把宝宝送婆婆那儿照应，又叮嘱他少喝酒，匆匆忙忙亲亲宝宝就出门了。

　　我并不知道，命运的巨轮还在缓缓转动；我并不知道，三年的平静生活只是一个间奏，更大的灾难正要降临；我更不知道，今天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心爱的宝宝了！！！如果我知道……如果……，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可言，我好恨。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阿明和宝宝还没回来，我开始着急，拨阿明的手机是关机提示，又给婆婆打电话，婆婆说半小时前阿明已经把宝宝接走了，按说应该到家了。我更是着急，又无法可想，只好一遍一遍地拨打阿明的手机，电话里那个悦耳的女声令我快发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一直到凌晨十二点多，我的手机响了，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李晓明的男子吗？……"

　　我全身的力气被突然抽走，眼前一片黑暗，如行尸走肉般出门打的往医院赶，连钱都忘了拿，到了医院门口才有点醒过来，给爸妈打了一个电话，不知道语无伦次，有没有说清楚。

　　妈妈在电话那头一直说："小琴，不要慌，不要慌！告诉妈妈在哪个医院，爸妈过来陪你……"，声音已经哽咽。

　　是爸爸任职的医院，主刀的就是爸爸的得意门生，以前也见过宝宝。红灯熄灭的时候，陈医生是含着眼泪走出来的，"对不起，朱主任！……打开腹腔以后，看到三根肋骨折断，肝胆脾肾受损严重，大量失血……已经没办法了……"

　　从来镇定过人的爸爸泪水怆然而下，妈妈抱住我痛哭出声，只有我，茫茫然看着前方，失去了反应能力。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那个一声声叫着妈妈的软糯的童音，那个圆鼓鼓的胖脸蛋，那两条香香软软的胖藕似的小胳膊，那双漆黑晶亮的眼睛，怎么可能从我的世界消失呢？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陈医生给爸爸讲事情的经过：……喝了一斤洋河大曲……车速130公里每小时……马路又没隔离带……正好前面有车停在马路边，司机下来方便……来不及刹车了……"

　　又说："阿明还好，只是有点血胸，需要做穿刺治疗，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们俩还年轻……"

　　妈妈突然锐声叫起来："年轻，年轻有什么用！怎么死的不是他，害了我女儿不算，还害死我外孙！我要他偿命，还我外孙来！"一向讲究风度的妈妈突然变作泼妇，可是我连做泼妇的力气都没有，心里一片悲凉，四肢无力，只觉眼前一黑，就晕倒在手术室门口。

　　到了宝宝出殡的那天，阿明拖着还未治愈的病体出现了，人瘦得脱了形，两颊凹陷，面色苍白，一句话不说，充满哀伤地看着宝宝的照片发呆。

　　妈妈看到阿明两眼血红，要爸爸使劲拖住才没有上前去打阿明。

　　婆婆含泪过来劝说："阿明都悔青了肠子，以后决定戒酒了。你们夫妻感情一向好，又年轻，以后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他的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也是伤身体的，有空去看看他吧……"

　　妈妈抢过来一把把我拉走了，我知道妈妈恨不得我从来没认识这家人。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们的婚姻，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我一步步踏入生活的泥沼，无力自拔，她的心里，比我还难受，可恨不能以身相替。

　　可是我呢，如果时光倒流，我会不会作出不同的选择？我不知道，当时，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根本没有心思顾及以后，将来那是很遥远的事情……

　　就是眼前，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选择分开，阿明忧郁的眼神又在眼前浮现，他对我从来是一心一意的……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那么多美好回忆，真的能因为一次不是主观的错误而放弃吗？跟着阿明，又像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祸事从天而降……况且……恍惚中总有宝宝"咕咕"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我怕我没有勇气面对那张与宝宝那样相似的脸。

　　原来爱错一个人，就像投身于炼剑的洪炉，退不得，进不得，活着的每一分钟，都要经受烈焰焚身的苦痛。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希望我的人生是从遇见阿明之前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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