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这下不仅几位仙尊面色很不好，就连坐在天君身旁的都有点懵。

　　赤江与啄春斩妖不力，巡逻的天兵上报不及时，天君不过是让他们戴罪立功罚奉勤练兵而已，西月手下的天将们至少还派上了不小的用场，在伏霖仙出手之前还是与蛇妖一战的主力，凭什么单就她们师徒就要被罚下凡三年？
　　瞧瞧西月，进来议事殿之后才说了一句话，就被定了这么大一个罪，太悲惨了。

　　官典左右出身于九大氏族，法术再怎么不济，眼见力还是有一点的，看几位仙尊一直对她打眼色，便侧过身问天君：“天君，战神她……”
　　“对了，她不是喜欢在凡间到处玩耍吗。”天君噙着温良的笑，让人一眼望去难辨他是怒是喜，“那这次就让她去耍个够。对了，天将马胜既然如此彪悍，定要让司药局竭尽全力医好他，那等马胜好了之后，让他们三十六天将轮番值守天门，好好尽忠职守，争取在平凡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天宫树立典型。”
　　闻言，连仙音凰皇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早就听说天君不太喜欢这战神，如今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以前天君变着法子挑人家毛病，弄的战神直接都躲到凡界去了；此番又罚下界三年，等她再回天界时恐怕早已物是人非，这战神的位置到时候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再说这回不仅她挨了罪，连带着三十六天将和沉悦仙君都被拖下了水。
　　可惜即便明知道天君赏罚不公，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一切都是偏见呀，也不知西月底是哪里碍了天君的眼，太惨了。
　　没想到西月却是淡定从容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君之后，叩首领罪：“是。”
　　而旁边坐着的伏霖仙见西月还对着天君磕头，更是气的肺都要炸了。
　　于是久未有什么重要人物出没的战神府，今日一下子来了几位仙尊。

　　战神府上的仙侍统共就两个，平时也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看着三位金光闪闪的仙尊随自家主子进了府上，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请他们先坐还是先去泡壶茶。伏霖仙看着这两个木头似的仙侍，又是来气，忍不住回头教育西月：“怎搞的，府上连个机灵点的仙侍都没有？”
　　西月一面耐心安抚伏霖仙，一面赶紧差了两个仙侍去洗茶：“不关他们事，是我自己懒散惯了，不习惯别人伺候。”
　　伏霖仙耳提面命：“什么叫不习惯？现在我不住天界，只是在东墟寻了个普通山头住下，你且问问居祁，问他我有几个仙侍？”
　　西月回头去看居祁，后者跟她用口型说了个三十。
　　看西月震惊，伏霖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还是在东墟罢了，你又问问看姬芜维有多少个仙侍跟着伺候。”
　　姬芜维听到自己被点名了，掐指算了半天，才不确定的道：“以前没关注过这些，我记得好像是一百二十个还是一百三十个来着？”
　　西月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破音去找走丢的御山留了，此刻不在，伏霖仙他们三个在西月府上坐下，看着这冷冷清清的战神府，再度开始给西月做思想工作：“看来当个战神确实没什么意思，瞧这环境，还不如我山中那些仙侍们住的条件好。再看看你穿的这又是什么，哎，哪里像是个该被众星拱月般伺候的神仙？”
　　西月不喜欢穿仙裙，嫌碍手碍脚，最爱一袭短衫配长裤，可这在被人眼里看去就是典型的不伦不类，甚至略略寒酸了些。西月甚至都能猜到伏霖仙定是在想：怎搞的，连件像样的袍子都做不起吗？
　　伏霖仙在所有仙尊年纪最长，知道的事情也是最多的。当初战神要收要收西月为徒时，他就已经觉得很荒谬了，偏偏西月还要执意要去拜入战神门下做徒弟，他就更觉得不能理解。九大氏族的血脉承的是最纯正的血统与高深法力，她根本犯不着去学什么武，就算没有兵器，他们一样能把敌人打的哇哇乱叫。但西月却反过来对伏霖仙说什么妖怪也是会思考的，妖怪也是会进步的，自持法力甚高却不加以修炼的话，以后被打的哇哇乱叫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这话伏霖仙同意一半，他认可现下大家仍要勤学术法的观点，但并不代表他就认可西月跑去跟战神习什么武啊！
　　这下好了，老战神一退下自然而然就举荐了西月，西月也乐颠乐颠地就承了这位置。她承了也就算了，他们倒霉认栽，可西月居然还把杰出青年沉悦也拐走做自己的徒弟，俨然是要培养成下一代战神的样子，真是无语。
　　还有刚刚，天君摆明了就是在欺负她。

　　在伏霖仙心里，西月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就适合拿把扇子或者绸缎在手上，做那种稍加胭脂便能倾国倾城的女神仙，时不时无聊了就去勾引这个调戏那个，就像姬芜维这样的，伏霖仙就觉得很不错，哪怕平时是个交际花，但看上去就很有氏族大家出身的派头，即谁都知道她是个交际花，但谁都惹不起，多酷！可是西月现在这、这算什么！她刚刚居然还给那个天君磕头！要知道那个仙君的母亲可是个凡胎出身的仙人啊！
　　官典嫁给了天君，就连官夙也取了个凡胎升仙的仙子，他们官氏一脉也就这样了，全部栽在了凡仙上面，眼下西月到底要搞什么？难不成她也看中了哪个凡仙，所以才执意要留在天宫中当执？
　　思及此，伏霖仙觉得自己的肩膀又开始痛了。

　　西月一直以来都知道伏霖仙是所有仙尊里面最守旧的那个，但仍旧忍不住想要去说服他：“仙尊，那都是老说法了。现在凡仙里面也有厉害的，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居祁和姬芜维面面相觑。他们几个年龄相仿的经常聚在一起，已经摸清了彼此和睦相处套路，伏霖仙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去理他就好，但凡和他争上几句，他就会来劲。
　　果然，伏霖仙又露出痛心疾首地样子来：“西月，当初你爹娘双双陨了之后，可是让我们几个难受了好一阵，更是保证了要替你双亲护着你，如今你要是找一个凡仙处对象的话，啊，我可拿什么去和你爹娘交待？”
　　西月试探：“那我不找个凡仙，半仙呢？”
　　伏霖仙轻轻敲着腿：“半仙也……啧，我说你就不能找个身份稍微好点的？这半仙和凡仙都是半斤八两，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放眼看去，九大氏族里面也找不出合适的对象了，光霞和沉悦结了婚约，官夙也已经成了亲，剩下的伏霖仙几个都是西月的小叔叔辈，恐怕也不合适。算来算去，要真找一个能入伏霖仙眼的，也没那么容易。
　　伏霖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从旁暗示西月：“哎，我记得那个北神的神君呢，好像很久没听你说起他了。我看他好像还不错。”
　　姬芜维和居祁立刻在旁边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北海的神君？
　　“怀声啊。”西月放下了手中的茶水，“我和他可能有点不大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们俩不是一块玩到大的吗？”
　　“哎呀。”西月站起来，把伏霖仙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你们来我府上要是就为了说这些话，那还是赶紧走吧。我收拾收拾还得下凡去除妖领罪呢。”
　　伏霖仙袖子一甩，想到这个又来气：“你不提起我差点忘了，我还要去和那个天君理论理论，他凭什么罚你下界三年！你等着，除什么妖，荒谬！让我和他说去！”
　　他们本来就只打算过来看看西月府上是什么样子，现在看过了，总之是不满意，追根到底伏霖仙是要去和仙君撒气，好好的西月屈尊去给他们当战神，这天君居然还敢瞧不起。瞧瞧这破地方，还有两个傻木头一样的仙侍，哎……于是他又不嫌麻烦地重新往天宫赶，精神好的不像是刚和六尾蛇妖杀了一场。
　　当神仙太寂寞，这些年他也是憋坏了。

　　姬芜维走之前看了眼沉悦，又捏着了西月的手交待她：“伏霖仙就是这个样子，年纪越大说话越不过脑子，你们不要太和他较真了，他终究是怕你们过得不好。”
　　这个道理西月她们怎么会不明白，点头表示理解。
　　姬芜维又有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沉悦，笑道：“这些年我四处走动，都说沉悦仙君辜负了一身精骨，如今看来他们都是瞎说八道嘛。开始在议事殿那儿打算开个玩笑，幸好是你的左手拦住了我，要是右手出手，我今天为了这膀子估计也得进趟司药局了。”
　　沉悦面上发热，很是歉疚：“彼时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那蛇妖死透了没有，所以那会儿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受了这一击，但是没想到出手的是姬仙尊……”
　　姬芜维拍拍沉悦的肩：“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是你太叫我惊喜了。”
　　平时沉悦哪里能从西月嘴里听到几句夸奖的话呀，如今被姬芜维这儿一表扬，害羞的摸了摸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应对的好。
　　伏霖仙自己驾了云早就一马当先地走远了，居祁让姬芜维快些跟上，她最后匆忙地对西月道：“这次没能聚齐，御山留匿了许久，最近才被我们逮回来，谁知道今天他又跑到哪儿去了，下次一定带他来给你们认认脸。”
　　“好。”
　　姬芜维最后很是赏识地看了眼沉悦，这才驾云跟了上去。

　　西月和沉悦送完客疲惫地走回府里，两个仙侍端着刚刚泡好的新茶出来，看着仙尊们已经离开，不免傻了眼。平时西月只喝点小酒从不喝茶，导致他们酿酒水平高超，泡茶的手艺却彻底荒废了，如今好不容易拾起这门手艺了，仙尊们却都走了？
　　西月正好渴的要死，端起茶杯就往口里灌。
　　沉悦也端过一杯茶在西月旁边歪坐下，直呼受不了：“累死了，我要累死了。这简直就不是神仙该干的活，我要去睡个七天七夜，你们谁也别叫我。”
　　西月看着茶水里自己的影子，也很疲惫：“我也是，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沉悦叫苦：“洞庭那几只妖怪是我杀的，兵器也是我背的，师父你累什么？”
　　西月用手捏着自己的鼻骨，闭着眼睛道：“你有所不知，指挥你也很伤神。”
　　知道自己在西月这边捡不到什么便宜，沉悦放下手里的茶杯，凑上前去问道：“不过师父，你就一点不奇怪吗，为何今天仙尊突然关心起你的婚事来了？”

　　是有点怪。
　　还好西月多少有些眉目，猜测道：“我听说，咳咳，当然只是听说而已，也许和那个许久不曾露面的御山留有点关系。姬芜维约莫对御山留有点意思，想凑成一对，也许这个行为间接刺激了伏霖仙，他才老想着要替我做媒。”
　　沉悦：“可是师父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仙官了吗。”
　　西月的脸难得一红，眼睛朝仙侍面上一扫，仙侍们立刻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待他们把门关上了，沉悦只嘿嘿笑：“他们两个知道了又没什么。不过师父，你说你平时也不常在天界，又是怎么知道姬芜维和御山留的事情？”
　　西月：“我自然有门路，还要一一和你交待不成？”
　　沉悦摆手：“不用不用，那仲涧仙官那边……”
　　说道仲涧，西月面上的红直接蔓延至了脖子，可面上还是要一派端正：“你别管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讲呢。毕竟之前他救我们可能只是出于职责担当，万一他对我没那个意思，我冒然吐露心迹岂不是很丢脸。而且我也打听过了，司药局确有名为仲涧的岐黄生，身份也还可以，父辈母辈往上数几代都是天上的老神仙，真要给伏霖仙讲了，他或许也能答应。”
　　沉悦：“师父……你又是什么时候打听的这些？”
　　西月这下连耳朵也红了：“打听了也没用，下界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倒是你，是不是等我们从下界回来之后，就得准备准备迎娶永福公主过门了？”
　　“怎么突然说到我？”沉悦立马假装喝茶，“我和那个公主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还过什么门啊，一步步来吧。”
　　战神师徒，打架可以，情路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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