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就跟约好了一般，西月休息了七日整，刚好到第八日，天君的降罪令就来了。
　　也不知道之前气势汹汹地说要去给西月讨说法的伏霖仙最后到底讨到了哪里去，反正那事就是没了下文，不过这也正好随了西月的想法，收拾好东西和沉悦下凡“历练”去了。

　　只是她走之前放心不下，又托府上的扫地仙伯去打听了一下，回复说天将马胜现在的确是被司药局一名叫仲涧的仙官在救治，虽然他被抬进司药局的时候几乎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但好在经过救治眼下已无性命之忧。剩下的天将们伤势虽然重，不过好歹都保住了性命。
　　沉悦听到这，半开玩笑半关心地道：“之前那个钟英还说要带我练练本事，以后到底是谁带谁，我看还说不一定。”他终于记对了钟英的名字，要是钟英在这儿的话，保不准会落下几滴感动的眼泪。
　　师徒俩这才安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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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月她们虽说是到凡间除妖，但凡间说到底又哪儿有那么多妖可以除。
　　现在修仙的人那么多，每年凡胎飞升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为了向天宫邀功，都在费尽心思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只是他们大多不知道，现在天宫之中职位早已是僧多粥少，还有不少历尽艰难险险阻最后好不容易成仙了，结果却被安排去做了仙侍的。有的被安排到了身份尊贵的大仙身边当仙侍也还说得过去，权当瞻仰瞻仰大仙的风采嘛；还有的运气不好被安排到凡仙府中做仙侍，那人家就不乐意了。
　　确实也是，你也是凡胎飞升，我也是凡胎飞升，不过就是你飞升的时间比我早了一些，凭什么我就要给你端茶送水的服侍啊。好多人都受不了这个打击，飞升第二日就去司政局自请抹去仙籍和记忆的不在少数。
　　成仙不容易，不成仙也不容易，抹掉仙籍可不是拿笔在本子上勾一勾就能成的事，所以这百年间天宫严格控制了凡胎升仙的名额，飞升的人数量明显变少。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凡人们并不知道这些规矩，他们还以为是自己表现的还不够虔诚、善行修的还不够，便开始更加卖力地斩妖除魔捍卫天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西月她们在头两个月里简直一无所获。
　　在第三个月的时候，沉悦终于逮准机会除掉了一只兔子精，他总算是扬眉吐气了，高兴的都一跃到了树顶上。

　　剩下的时间他们一路从南向北的走着，路上遇到的妖物屈指可数，还有的虽初出茅庐却胸怀一颗祸害苍生的雄心。那天西月在林子里听见有妖物在大骂神仙，口气不小，几乎把天上有名有姓的神仙都骂了个遍，自然也包括西月，她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打算助它把那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意扼杀在襁褓里。
　　结果走近一看，只是一只丁点大的蚊子精，这下连沉悦都不愿意下手了，连问了两遍师父到底杀不杀，问到第三遍的时候，西月才无奈地说这蚊子精有如此抱负是好的，杀掉可惜，留它一命算了。
　　反正一路上遇到的差不多都是这种水平和等级的妖物，有的甚至还算不上妖，最多称个精怪都不得了，像六尾那种千年一回的蛇妖再没有出现过。
　　就这么东游西晃的，终于还是走到了北海郡。
　　沉悦都能看出来西月是想尽量拖延到达北海的时间，但是没有办法，第一个目的地是这里，天君还大方地给了他们三年时间，就算遇到一百个六尾也能在三年内走到北海，何况一路上他们什么都没有遇到，这还真是天意啊天意。

　　自打入了北海郡的地界之后，西月就开始陷入了整日无精打采的状态，连平时最喜欢逛的首饰铺子也没兴致去了，每天早上洗漱也是很应付，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终于被人找上了门来。
　　北海的礼臣一眼就从人堆里找到了西月，抄着手笑着上前作了个揖：“姑娘，神君一知道姑娘到了北海之后，立刻就吩咐了微臣前来相迎呢。”
　　西月干巴巴地朝他笑了笑，很敷衍。
　　这年头还会喊她为姑娘的，估计也就只有北海这块的神仙了。
　　就跟没看见西月脸上不情愿的笑容一样，礼臣依旧春风满面的将她们带往了北海神宫，因为沉悦的身份是西月徒弟，故而连带着对他也格外的上心和照顾：“小仙君，因为不知道这次你们要在北海待几日，所以咱们神君给小仙君也安排了一处歇脚的地方，您有没有什么平时忌讳的，我让下面的服侍的都记记。”
　　沉悦很久没有受过这种礼遇，很不习惯：“不用麻烦，随意就好。”
　　“这哪里是麻烦呢。”使臣亲切地看着他，“您是咱姑娘的徒弟，就是自家人。”
　　西月听着这热情的话没什么反应，步子越发沉重，沉悦看在眼中，心里却觉得有趣。这年头，能把西月给治住的是在是不多见了，他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北海神君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之前伏霖仙在战神府的时候就说过，西月和这北海神君怀声是青梅竹马，那是因为西月氏族的祖辈本就是数万年前自北海登的神，本质上亲水喜水，说起来也算是给北海间接的长了脸。
　　虽然后来她们氏族和北海基本上没什么关系了，但是自打西月父母都殁了之后，北海老神君还是主动请命将西月接回北海养了一段时间。
　　所以北海上上下下对西月都是看做自家姑娘，怀声和她年纪又相仿，两人的身份也是般配的很，自然会被伏霖仙惦记，老喜欢把他们凑在一起谈论。
　　弄得现在西月想着要面对怀声，就觉得尴尬的很。

　　过了海进了神宫范围，礼臣眼睛尖，看见等在神宫宫门口的身影后，笑容更胜。西月看着他这笑心里不免瘆得慌，生害怕怀声会亲自迎出来，那多难办，战战兢兢地往宫门口一望，心才悠悠落了地。
　　还好，守在门口的只是若丽海。
　　老神君一共就两个孩子，一个是现在的神君怀声，一个是他的亲妹妹长公主若丽海。不过也不能高兴的太早了，若丽海来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若丽海远远地伸长脖子看着西月来了，撇开宮侍提着裙子便跑了过来，在看清西月的脸那一刻差点热泪盈眶。她抓起西月的一只手，使劲地握在手里：“西月！西月！好久不见了！”
　　再多的故事，也可以凝结在一句好久不见之中。
　　西月同样轻轻地回握着若丽海的手：“若丽海……”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在这一刻到底说什么为好，最后好不容易才想了一句话问她，“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若丽海嗔怪地瞪了西月一眼，故意埋怨：“一点不好，你这么长时间不来，连封信也没有，我看你是把我给忘了。”太久没有看到西月，现在乍一看见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若丽海真有种遗失的珍宝回到了自己手中的感觉。像小时候一样帮西月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眼神从耳坠上掠过，若丽海又道，“你还是这么美。这神宫里新来的宮侍日日夜夜都夸我如何好看，今日要叫她们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才是真美人。”
　　听她打趣，西月放松了些：“她们也没有胡说，你确实好看。”
　　若丽海笑了：“我贵在有自知之明。”
　　沉悦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听着这昔日旧友间的无聊寒暄，她们又说了几句，西月才想起来介绍：“说起来你还没见过吧，这是我的徒弟沉悦仙君。”
　　“是没见过。”若丽海打量沉悦，“瞧瞧，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收什么样的徒弟，这沉悦仙君也是俊的很。”
　　沉悦抬手：“不敢当，在下也贵在有自知之明。”
　　若丽海觉得好玩：“嘿哟，学我说话呢？”
　　他们站在宫门外又聊了一会儿，若丽海是个话匣子，这头一旦起了就很难收住，最后还是礼臣咳嗽了好几声，若丽海才意识该请西月进去坐下说话：“真是的，我怎么拉着你站在这儿聊起来了，进去说话吧。这北海神宫几乎没怎么变过，你看看还认不认识。”

　　若丽海身为北海长公主，配随行宮侍二十四名，近侍两名，小时候她就喜欢走哪儿都带着这么一长串的人，名曰壮观，今日礼臣又带了前来迎接西月的礼官，自然不比往常，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神宫里走，格外吸引眼球。
　　神宫上下都知道今日来的是天上的战神和仙君，很多宮侍都没有踏出过北海，难免好奇天上的神仙和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都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还有的知道西月曾经在北海住过，也想看看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一时间他们走哪儿人就跟到哪儿，跟巡演一样，热闹的很。

　　西月这个战神，历来和大家想象之中的战神不太一样。可能那种五大三粗个头一个顶两个手持重剑战袍加身的形象才符合大家心目中战神的模样，这种身若拂柳面若桃花的，怎么看都不像掌战的神仙，就连沉悦看着都比她像。还有不少新来的当真把沉悦认成了战神，还不停说，哎哟战神的这个女徒弟长得真是好看呀。
　　北海辽阔，北海神宫自然也不小，走到西月从前住的养神阁就花了不少脚程。一路上沉悦已被北海的豪气折服，再一看着养神阁，更是差点跪下。
　　这简直把他所能想到的珍奇珠宝都堆在这里了，跟不要钱似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明明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却跟破烂似的被到处扔着，他看的都要来气了，却听长公主热情洋溢地对着西月道：“你看，是不是一点没变，跟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些年我们每日都让宮侍来打扫，但没有动过这里的一丝一毫，怎样，觉得熟悉吗？看看可有少了些什么？”
　　西月走了两步，抬头看着那雕花的横梁没说话。
　　有宮侍上前对礼臣耳语了几句后，礼臣上前一步抬手恭敬地道：“长公主，姑娘，今日神君被事务缠住了，说他明日再过来看望姑娘。”
　　若丽海面露失望之色，西月却瞬间恢复了活力：“不着急，公务要紧。”
　　礼臣面向沉悦：“途中颠簸，小仙君辛苦了。给您安排的寝殿离养神阁不远，微臣先带您过去歇息。”

　　等沉悦随礼臣走远了，若丽海才遣退一干宮侍，提起裙子坐在了蒲垫上，期待地看着西月：“哈，兄长今天真是……近乡情怯啊。回头我又可以笑话他了。”
　　她颇为感慨地看着养神殿内的摆设：“你看，就连你以前裁布做衣裳时剩下的边角料他都不许我们动。你知道吗，这北海上下，还真不是我夸张，并非每一个臣民都知道战神是西月，但大家都知道有个姑娘叫西月呢。”
　　西月的手擦过梳妆盒子，里面装着都是她小时候用过的梳子和珠钗。梳妆盒干净的一尘不染，她打开又合上，等到再看向若丽海时，神色已归于平静。
　　“怀声还没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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