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姬芜维看到西月，高兴地招呼：“西月，站在那里做什么，来坐呀。”

　　等西月慢吞吞地走过来坐下了，她才高兴地道：“这也太巧了吧，你们怎么也会在茂郡？”
　　她说完了想喝口茶，才发现自己杯里的已经空了。偏偏茶壶被搁的太远，拿过来不方便，姬芜维便顺手拿起一旁御山留的茶喝了起来——反正这人一口也没动过。
　　沉悦看着这一幕，心都揪紧了，只顾得上担忧自己师父。

　　好在西月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如往常般与姬芜维对话：“之前追着一只妖物到了荃安县，可惜追丢了。之后就是瞎走走到茂郡的。”
　　姬芜维咂咂嘴，感叹：“什么样的妖物，竟然还能让你们追丢。”
　　她上次在天界可算是见识过沉悦的本事了。若不是当时自己反应快，这手恐怕早就折了。真是没想到，现在还有能从沉悦和西月手底下逃过一劫的妖。

　　看了一眼始终不肯坐下的鸣霜，姬芜维好奇：“这小姑娘又是……”
　　她话还没说完，鸣霜已经炸了：“谁呢！说谁是小姑娘呢！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乃是北海十二将候补鸣霜！现奉北海神君之命贴身保护姑娘！”她咬牙切齿，将“北海神君”四个字说的格外重，就是诚心说给在场某位听的。

　　姬芜维没来得及细究鸣霜这炮仗似的性格，听后一愣，随即挤眉弄眼地揶揄西月：“哦，北海神君，不就是上次伏霖仙说起的那个嘛。”
　　西月笑笑，没辩解。

　　姬芜维少跟筋，不代表居祁和她一样。看对面的御山留一直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没说话，沉悦这边又是暗流涌动的，他正猜想那几人之前是不是见过产生了什么误会，姬芜维已经率先道。
　　“西月，你还没见过吧，这是你御山留仙尊。”

　　这话说的……
　　就如同“你还没见过吧，这是你伯父”一般，一下子就把辈分拉开了。

　　听姬芜维这么一讲，西月立刻朝向御山留这边，两手一拱，模样是十足恭敬，只是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平静无波地道：“见过仙尊。”
　　沉悦见此有样学样，跟着拱手说了句“见过仙尊”。

　　御山留手里还捏着那个小酒杯，隔了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姬芜维知道御山留素日里就是这么一个性子，改不过来的，但今个儿西月和沉悦两个小辈在此第一次见他，人家客客气气的，相比之下，御山留的反应未免有些冷淡了。
　　怕西月师徒多想，姬芜维帮忙解释：“他素来这样，对谁都爱搭不理。”
　　本就是一句解释，没想到站在一旁的鸣霜冷不丁开口质疑：“是吗？”
　　众人皆看向鸣霜，鸣霜翻了个白眼，不屑在此久待，对西月道：“姑娘，这里闷，我待不习惯。我还是出去等你们吧。”
　　不就是几道凡间菜肴嘛，她还没这么稀罕。
　　也不等西月答应，自己转身就下楼走了。

　　这会儿子，姬芜维就算再缺根筋，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狐疑地看了御山留一眼：“刚刚这位北海来的小姑娘，之前有见过你吗？”
　　还不等御山留回答，姬芜维已经露出一脸的嫌弃道：“难道是因为……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成日见不到身影，原来是背地里沾花惹草去了，啧……”
　　面上嫌弃着，但语气带着一丝姬芜维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亲近。

　　西月的头越埋越低。
　　她是真不愿意在这里坐看姬芜维与御山留大秀亲昵。

　　沉悦观察着师父的一举一动，忽的就想到六尾大闹完天界，几位仙尊到了战神府小坐的事情。
　　当时沉悦好奇伏霖仙怎么突然关心起师父的婚事来，师父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姬芜维约莫对御山留有点意思，想凑成一对，也许这个行为间接刺激了伏霖仙，他才老想着要替我做媒。】
　　思及此，沉悦又不太高兴地扫了一眼姬芜维与御山留。
　　敢情这尊大仙，一直以来都是在逗弄他们玩来着呢？

　　看西月也无心在这里坐下去，沉悦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自己就不撺掇着来茂郡吃什么鱼什么肉了，以他们几个现在的修为，喝风饮露也死不了不是。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忽然捂住肚皮，面带痛苦。
　　“师父，我突然肚子疼！”

　　西月不疑有他，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沉悦身上：“好好的，怎么突然肚子疼。”
　　沉悦咬紧了唇：“不知道呀，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那头姬芜维听着沉悦喊肚子疼，也有点着急：“小沉悦这是怎么了。”

　　沉悦趁机拉住西月的袖子，语气虚弱：“师父，我也许是在刚才那座山头上中了瘴毒，这里人多不透气，你带我出去帮我看看……”
　　确实，这酒楼生意兴隆，二楼也不止他们一桌客人，空气的确不太干净。

　　西月也不想在这里对着几位长辈，当下就起身抬起沉悦一只胳膊准备扶了他出去另做打算。可这人还没完全扶起来，就被另一只伸过来的胳膊扣住了沉悦的手腕。
　　大家都怔怔地看着御山留。

　　“体内气息挺稳的，不像是中了瘴毒。”他诊了片刻，道。

　　沉悦这才想起来这人精通岐黄，恨他此刻一定是故意为之，咬紧了牙关不松口：“但我就是肚子疼，疼的厉害。”还嫌不够严重，又补了半句，“疼的都快死了。”
　　御山留和气地笑了笑：“那你就坐下来，让我给你好生瞧瞧。”

　　看沉悦挺硬气地站在那里，不明所以的姬芜维以为沉悦真是不舒服，连忙帮腔：“对呀，你就坐下来让你仙尊替你诊一诊呗。他岐黄之术了得，怕是司药局来十个都顶不上他一个。”怕沉悦不信，姬芜维还拉了居祁来做证明，“对吧。”
　　居祁在旁只笑了笑，没搭话。

　　看沉悦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姬芜维觉得奇怪：“怎么还站着呀？”
　　“我……”
　　沉悦的话还没说完，西月就已经出声干预了：“沉悦，坐下吧。”
　　这下子沉悦觉得有些委屈了，他明明是看师父不愿在这里久待，才特意演了一出戏的，怎么到头来自己还被呵斥了？
　　于是不情不愿、不高不兴地坐了下来。

　　多加了两个人，自然要多加一点酒菜。
　　看御山留还扣着沉悦的脉门在认真探脉，姬芜维直接同西月道：“难得我们在这里也能遇上，要不要加壶酒来助助兴？”
　　她记得西月平时有事没事是要小酌两杯的。
　　哪想西月直接拒绝：“今天不了。”
　　“啊？我记得你是能喝酒的呀。”

　　还没等西月回答，旁边的御山留已经替沉悦理好了袖子，坐正了身体，替她答了：“凡间的酒太浊，她喝不惯。”

　　一桌子的仙人都因为这句话沉默了。

　　北门相是打西月她们几人进来之后就一直不好插话。要知道今个儿在座的全是天界上数一数二有来头的人，他这一个小小的北门相，实在是和他们不熟，也聊不到一块儿。况且他还得时时刻刻忧心自家掌事，实在是没有心情攀附权贵。
　　居祁嘛，则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隔岸观火。

　　姬芜维则因为这话，诧异地看了看西月，又看了看御山留，有话憋在喉咙里又不敢轻易问出来，心里忽的发堵。

　　西月则为这话笑吟吟地看向御山留，两人视线终于碰在了一起。
　　“御山仙尊这话说的，活脱脱的伏霖仙仙尊第二呀。知晓你们是长辈，但也不用对我和沉悦操心过度了，我俩没那么娇气。”
　　姬芜维听了西月的话，脸上的阴霾散了一些。
　　可能是她多心了，御山留应该只是单纯的关心小辈而已。

　　“我说嘛。”姬芜维努力把不自在的表情收起，“你还别说，御山留和伏霖仙有些地方还真是挺像的，都是一样的固执，倔起来谁的话都不听。西月你有所不知，这次我们不是好长时间没找着……”
　　看到御山留的眉间突然浮现起来的隐隐不耐烦，姬芜维又急急噤声，喝了杯茶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西月微微笑了笑，只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胸前的头发。
　　沉悦和御山留都留意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于是沉悦掸了掸袖子，仿佛刚才袖子被什么洪水猛兽碰过一般，然后客气有礼地询问：“仙尊，您诊了半天，可是看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御山留答得也干脆，“你这许是心病。”
　　沉悦煞有介事地点头作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仙尊说的是，我也这样想。”

　　居祁在旁边看了老半天，才优哉游哉地问沉悦：“这会儿肚子不痛了？”
　　沉悦一愣，又捂住了肚子，硬是挤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

　　正在想还要不要继续借由这个理由脱身，远远传来鸣霜的声音：“姑娘——”
　　大家回头，看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二楼。鸣霜嫌面前的桌子椅子碍路，手直接一撑从一张桌上翻了过来，身子在空中旋了几旋，稳稳落在西月身边：“姑娘！姑娘！我刚才在街上又看见那个戴斗笠的人了！”

　　北门相被她利落的身手给惊呆了，就连姬芜维的那句“西月身边怎么净是这种人”也被淹没在了周围食客的议论纷纷中。

　　西月没听明白：“什么戴斗笠的人？”
　　鸣霜着急：“哎！哎？你忘了？就是那个从北海郡一直跟着你到东群镇的那个！”

　　她这么一说，西月便想了起来。她站起身来，面容严肃地道：“你确定是同一个人？在凡界行走，戴斗笠的人可不少。”
　　“不会错的！”鸣霜睨了御山留一眼，忍不住就想刺他一刺，“我探寻气息的本事儿虽然不算顶厉害，但这种事儿绝对不会认错！”

　　西月只简单一想，很快拿定主意：“不管这人是好是坏，当初跟着我又是作何目的，既然你那时都说他不是凡人，那我们还是需得去会会。”

　　三人匆匆向几位仙尊告别，迅速地离开了。
　　他们一走，姬芜维和居祁御山留两人碰了碰视线。

　　居祁轻轻地点了点头，姬芜维见此，对着西月几人离开的方向长吁短叹：“你们说西月这性格到底是像了谁，她爹娘当初也没有她这般胸怀苍生心系天下呀。算了，既然碰上，我们也跟去瞧瞧吧。”
　　北门相弱弱地道：“姬仙尊……”
　　姬芜维忙安抚他：“放心，人肯定会帮你找的，啊。”

　　御山留定定看着西月三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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