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小厮记好了菜名后，到一楼后面的厨房去传菜名。
　　他偷了空给自己倒了杯粗茶，觉得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好玩，便跟一旁择菜的帮厨打趣：“给你说个好笑的事情。楼上有几个锦衣玉服的公子小姐，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说话可有意思了。”

　　帮厨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菜，没回应。
　　小厮也不求他真能应和自己什么，只求一吐为快：“后来又来了几个人，一见面吧，他们就喊彼此‘仙尊’‘师父’‘仙官’什么的。你说现在的这些世家子弟，脑子是不是都有点那啥……”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脑子旁边转了转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笑了几声，正准备放下茶杯回去继续干活，却见那帮厨正狠狠地看着自己。

　　“你说他们都称呼彼此什么？”

　　小厮被帮厨这突如其来的凶恶眼神吓了一跳。
　　要说起来，这人来他们酒楼也没几天，还是之前厨房的厨子说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掌柜才临时从市场上找了个人来帮忙打打下手。平时大家也没怎么和这个新来的帮厨好好聊过，刚才也就是随意一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眼神居然这么凶狠。

　　小厮不明所以：“就仙尊、师父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帮厨已经摘下脖上的围裙，在手里揉成一团扔到了旁边去。
　　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没多久，帮厨又在小厮讶异的表情中走了回来，拎住小厮的领子：“你刚才说的那些人，一共有几个？”
　　小厮没料到这个帮厨不仅粗鲁，而且力气还大，着实被吓到了：“我、我我我没注意具体有几个人，大概六七个吧！”

　　帮厨松开他，又是大步从酒楼的后门离开。

　　小厮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朝着后门的巷道里喊道：“喂，那个谁，你还回不回来继续做啊？这几天工钱不要啦？”

　　* * * * *

　　魁右快步走到了城内一处僻静的胡同里，确信周围没有人之后，才穿过设立的妖障进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居。

　　他直接去里间找阿宝儿，还没找到，就听见阿宝儿正在同一个人说话。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不男不女，难辨性别——
　　“这边这个是怎的回事？”
　　阿宝儿难得有些诚惶诚恐：“这也是我听从傲因大人吩咐，抓来的女仙。”
　　“怎么抓来的。”
　　阿宝儿看着地上要死不活没点血色的女仙，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小心地回答：“我们在茂郡的神庙里也动了手脚，这个女仙是在扶鸾的时候，中了我们的圈套，才被……困住的。”
　　她越说到后头越小声，最后堪如蚊喃。

　　随后里间就没了动静，魁右想了想，不得已站在门外喊了一声：“阿宝儿？”
　　阿宝儿应了一声：“魁右？”
　　随即是低祟的说话声，然后阿宝儿又道，“进来吧。”

　　魁右走进去，见里头躺了三个神仙，都是之前他们抓来的。
　　而室内左边站了两个人，一个是阿宝儿；另一个则是戴着宽檐斗笠，垂下来的黑帷将身形都一并遮了去，这人魁右之前从没见过，但想着能出入这里的，应当不是外人，他立刻将自己在酒楼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阿宝儿。

　　阿宝儿听了也很吃惊，看了那戴斗笠的人一眼，复又瞪大眼睛问魁右：“你可是弄错了？这事可非同小可。”
　　魁右着急：“宁可弄错，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真是九大氏族的来了……”

　　本来以为天界的神仙都是草包，没想到上次六尾轻轻松松就被那伏霖仙老儿一个人给收拾了，还有那战神的徒弟沉悦……反正都不是好相与的。虽不知道这次来的仙尊是哪几个，但肯定不好对付。
　　阿宝儿今天频频失态：“怎么回事！怎么会把那几个九大氏族的仙尊搞来了？”

　　斗笠人遥遥看了看还昏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郭尔荷，心里也是来气，恼这帮子妖物们做事蠢笨，指着郭尔荷道：“你们下次动动脑子。这个女仙是天界司情局所辖扶鸾殿的掌事。司情仙官手底下的得力小官不见了，还不得一通好找！？”

　　阿宝儿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魁右也是听的糊里糊涂。刚才这人说的什么司情局、扶鸾殿的，绕的他头晕。他们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里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再说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有头有面的女仙会亲自到茂郡这种地方来做扶鸾，这人被他们抓来，都是命啊。
　　她下来扶鸾之前，怎么不给自己算一卦？

　　事已至此，也不是细细追究的时候，戴斗笠人的忍住怒气，追问魁右：“那些九大氏族的仙尊来了几个？伏霖仙可来了？战神呢？”
　　这些魁右都不知道，他也只是听那小厮说了个大概，就匆匆跑来给阿宝儿报信。
　　“这些，我不知道啊！只晓得大概六、七个人吧！”

　　眼看着斗笠人有发怒的迹象，阿宝儿急忙支招：“主人，您别生气，要不这样，您带着这几个仙人赶紧先走吧，我和魁右留在这里断后。”
　　斗笠人嗤笑：“就凭你们俩？断后？”他真是想笑。
　　看来这两个蠢妖是不知道“仙尊”这二字背后的含义。

　　当初能让六尾上天界去闹腾一番，一来是看中他不怕死的勇气，二来是他真有几把刷子。六尾在北海海底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妖了，结果怎样，还不是被伏霖仙一顿好收拾，给打的灰飞湮灭。

　　斗笠人脑子里飞快的盘算：“傲因呢？”
　　阿宝儿答：“傲因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去北海郡办事了。”生怕会影响到什么计划，她又补充详细，“阴卿大人也是一道儿去的。”

　　看了一眼地上的三个仙人，斗笠人勾唇：“既然已如此，那土地和这个小仙子我先带走了。”反正眼看事迹已经败露，只能把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好处捏在手里，“剩下的这个女仙，别动她，让天界的人把她领回去。”
　　阿宝儿看他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偷偷松了口气：“是。”

　　察觉到逼近的仙气，斗笠人熟练地匿了自己的气息，左右手一边抄了一个仙人，如同拎着两只萝卜一样轻松。
　　他走之前还是回头，看了阿宝儿一眼：“若是……打不过，就逃吧。”
　　再不济，他还不到需要两只小妖来替自己断后的地步。

　　斗笠人说完便走了，阿宝儿却因为他的话而大为激动。
　　“您尽管放心走吧！这里一切交给我们了！”

　　看着今天格外反常，此刻双颊因激动变得红扑扑的阿宝儿，魁右摸摸后脑勺，搞不清楚状况，问起来：“刚刚那人是谁？”
　　阿宝儿觉得不可思议，嗓音都变得尖细起来：“你不知道？！”
　　魁右：“不知道啊……”难道他必须知道吗？
　　阿宝儿：“那是主人！把我们从北海放出来的那位！”
　　魁右双腿抖了抖。

　　当初从海底下出来的时候，他几乎处于苟延残喘要死不活的阶段，只有傲因和邪苔那种级别的大妖还算神志清楚，故而至今，也只有这么几只大妖接触到了将他们放出来的“主人”。魁右从来都不知道主人长什么样子，今日见阿宝儿与那个他没见过的斗笠人说话，他还当这是邪苔身边的哪个跑腿……

　　魁右这会儿很懊恼，责怪阿宝儿：“你刚才怎么没提醒我。”
　　阿宝儿奇怪地看他：“你也没问我啊！”
　　魁右咬牙切齿：“你这白骨妖……”

　　看魁右那凶恶的面相，阿宝儿知道这条向来冲动暴躁的蜈蚣又要跳脚了，但她还记得主人走之前给她们的话，难得忍了魁右一次，语气也不太好的警告他：“你别忘了，我们可是要帮主人断后的，你别坏事！”
　　魁右听了更是来气，他怎么就坏事了？
　　还没顾得上和阿宝儿争论一句，屋子的大门突然被一道利剑劈开，门板裂成两块“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沉悦将剑背在身后，帅气地踏入这间满是灰尘的破屋子里，俊朗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这里果然藏了两只小妖妖。”

　　西月跟在后面踏进来，被沉悦的那句即兴发挥的“小妖妖”给惊了，又被门口的灰呛了一口，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
　　她这徒弟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骚包……鸣霜又不在这里，做给谁看呢。
　　不过一扫，就能看见地上躺了一个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女仙，不正是那扶鸾殿失踪多日的掌事郭尔荷是谁。本来她们是来追斗笠人，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郭掌事。还好看她气息虽然微弱，但还没死，此刻先将这人赶紧救回去才是正经事。

　　西月按住胸口，努力压住嗓子眼的痒：“正派死于话多……赶快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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