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荣府家大业大，花园整的也是格外开阔，光是打理的花农都有三个：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叫荣康年轻人。

　　那荣康本来也是生意人家的儿子，见过不少市面，后来十一二岁时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他又遭家中叔父陷害，连一点微薄的家业都无以继承，渐渐流落成为了下人。荣府本来买他是准备做家仆用，但见他懂些花草，便安排到了园子里来。
　　那对老夫妻也不太会培育花草，不管什么品种逮着都是浇水施肥，后来见荣康来了，又是个了解些花花草草的，他们也就只做些杂活和体力活，培育名贵花草的担子渐渐落在了荣康的手上。
　　养牡丹的人家不多，基本上是些达官显贵，荣府自然不能例外。
　　不过荣老爷和荣康一定做梦都想不到，花园里的这几株牡丹竟然会说话。

　　想当初这些牡丹还是荣老爷的一位朋友送的，说是什么极品牡丹，据传是从某某仙山的某某处挖了回来的，和一般的凡品自是不一样。
　　而这几株不一样的牡丹，确实不一样，比如每天夜里她们都会化做女子的心态在园子里活动筋骨，偶尔还能听到她们的抱怨。
　　“这鬼地方太小了，也不好玩。”
　　“可不是么，到处都是假山假水，哪能和我们之前的风水灵地相比。”

　　这几株牡丹之中，还有一株瘦弱的化不成人形，更是连口也开不了，每次别的牡丹花精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便猛地晃动枝茎表示赞同，惹得那些有人形的牡丹格外爱开她玩笑。
　　“你这个小可怜，长得弱弱小小的，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化成人形，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还不会说话呢。”
　　“可不是么，看她残枝杂叶的，简直不像是和我们一土长大的。”
　　“别说了，你们看她头都耷拉下去了。”
　　那几株牡丹都已尽数开放，唯有这株小牡丹还是个花骨朵，也不知道她最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开出漂亮的花来。

　　化成人形的牡丹花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起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好。有想叫白黎的，还有想叫月儿的，总之各式各样的名字都被拉出来讨论了一番，姐妹们围坐在一起讨论这些热闹的不成样子。
　　瘦弱的小牡丹在一旁羡慕地听着，心里也在盘算着日后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好，但是想来想去都不太满意，正在苦恼时，姐妹们唰一下齐齐安静了下来。再一看，她们已经回到了枝头上重新化作了花形。
　　小牡丹还没有成精，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下一秒就看见平时照料她们的花农荣康走了过来。

　　荣康显然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披散着头发的同时眼睛也努力地张着。他持着蜡烛把整个花园都走了一遍，连假山后面也尽责地看了看，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这就让他很疑惑了。
　　之前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呀？而且声音还不小。
　　难道是自己在发梦？

　　荣康转了一圈就出去了，路上遇到了守夜的家仆。
　　“哟，荣康，大半夜的还出来种花呀。”家仆们低低的笑声传了过来。
　　荣康没有理会，只问他们：“你们之前路过花园的时候，可曾听见过里面有人在交谈？”
　　“没有呀，谁大半夜的在花园里说话，黑灯瞎火的。”
　　“可我听见……像是有几个女人在说话。”

　　家仆们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还女人，我看你是旱了太久旱出毛病来了吧，这晚上哪来的女人，做春-梦呢你，哈哈哈。下次带咱们出去玩的时候记得带上荣康，不然瞧他都给憋出毛病来了，哈哈哈哈！”
　　荣康没有接话，等家仆们的声音渐渐远了，他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花园，想到了一些小时候听来的恐怖的传说，抖了抖之后赶紧回去睡觉了。

　　荣康一走，牡丹花们又化作了人形聚在一起。
　　“下次我们可得小声一点了，这个花匠，耳朵也太灵了。”
　　“可不是，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几个花姑娘聚在一起又讨论起了府上的荣康，小牡丹在旁边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听老花农讲，这个荣康以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呢。”
　　“怪不得，我就说他怎么举手投足之间和别的家仆都不太一样呢，原来如此呀！那他怎么又变成养花匠了……别的不说，他倒是个会养花的，你们瞧瞧，我近日的皮肤是不是又变好了。”
　　姐妹们纷纷夸赞：“是好了些。”

　　但是高兴也就那么一阵，牡丹花姐妹们又惆怅起来：“可是没了仙气的滋养，我们怕是再无机会成仙了。别说成仙，我感觉自己每次化成人形的时间都越来越短了，难不成咱们要当一辈子的牡丹花精吗？”
　　其它的牡丹花附和：“是呀，每天就看这一方天地的，实在是叫人厌烦。我现在也觉得灵力渐弱，走几步都喘，就怕再过些时日连人形都化不了，哎。”
　　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想给自己取名叫月儿的牡丹花安慰大家：“别叹气了，我们至少还有过人形，那边儿的小可怜至今为止连话都不会说呢，这才是花比花，气死花。”

　　牡丹花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最小的那株牡丹，瞧那株那么大一丛叶子，偏偏就只结了一个花骨朵，看来是天生没什么慧根。如此比较起来，又觉得自己还不是最糟糕的，心里也就解气了很多。
　　只那株小牡丹不服气的晃了晃身子，但没也谁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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