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园子里的牡丹花接连死了一片，荣康免不了被府中夫人责罚了一顿。

　　荣康领了罚之后不甘心，又到昔日茂盛的牡丹花丛前转了一圈，还是想不明白这些花怎么就接二连三的都死了呢。

　　他看着地上的泥巴，心里很不解。
　　花并不是凋谢，而是连着根茎都一起死掉了，不论他怎么施法搭救，呈现败迹的牡丹就是救不活了。
　　若说是泥土的问题，可这园子里其它的花木又都好好的，他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之前最不起眼的那朵花骨朵最近反而还绽放了，这可真是太古怪了。
　　唯怕这最后一朵生机勃勃的牡丹也会死掉，荣康对它格外用心，好在这花也争气，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娇艳。

　　最后只剩下了四朵牡丹花。

　　月儿、春红、芯蕊和之前那朵最不受待见的小牡丹。
　　到了夜晚之后她们依旧会化作人形在一起聊会儿天。虽然月儿和芯蕊对于化形这件事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但她们依旧要坚持如此，也算是身为花精的自尊作祟吧。
　　而小牡丹不仅却在突然之间学会了说话，而且还有了人形，虽然先天发育不良化作人形之后面貌身段不大好看，但这件事情已经足够叫月儿她们感到惊奇了。

　　因为牡丹花精们的灵力越来越弱，白天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因此聚在一起讨论和分享自己在白天听到的消息，便成为夜晚聊天时重要的一个环节。
　　春红最先道：“今天我听见荣康又被骂了。”
　　芯蕊没什么好气：“呸，活该，我们姐妹们一个接一个的死掉，本就是他护养不力。我看，他根本就没有在尽心尽力。”

　　最小的牡丹花还没想好自己的名字，她们就小牡丹小牡丹的叫着她，她也没什么异议。此时听到芯蕊她们数落吴康的不是，平时从来不多言的小牡丹却开口了。
　　“这事怎么能怪荣康呢。”

　　月儿惊奇：“这怎么能不怪他。他本来就是一个养花匠，现在我们牡丹花接二连三的死去，他却找不出原因，再这样下去，就连你我都危在旦夕了。”
　　芯蕊拉住月儿，让她远离小牡丹：“你和她解释那么多干什么。我看荣康对她格外照顾，每天一到园子里就是先替她或松土或浇水，也许这小牡丹还觉得荣康是个好人呢。没准呀，她还喜欢上这个花农了！”
　　月儿和春红都惊讶地看着小牡丹。

　　芯蕊是所有牡丹花中人形最漂亮的一个，因此在这群牡丹花中也颇有些威望，之前在仙山上时，大家都一致觉得她是最有可能成为花仙的那个，便不知不觉在大小事情中都习惯了听她的。此刻听芯蕊这么一说，再一看小牡丹涨红的脸，觉得这事是有几分像真的。
　　小牡丹红着脸反驳：“我！我只是觉得荣康是个好人！”
　　芯蕊翻了个白眼：“那不就得了，你既然都觉得这个了害死我们姐姐妹妹的人是个好人，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小牡丹：“她们不是荣康害死的！”
　　“那是怎么死的？咱们在这个府上也好好的活了这么些年了，怎么他荣康一来，大家就都死了？你这么蠢笨都还能化成花精，老天真是不长眼睛！”

　　月儿和春红看向来不善言辞的小牡丹脸涨的通红，就连芯蕊都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怕姐妹之间闹不和，便赶紧上前相劝，将她们俩拉了开来，分别安慰着。
　　芯蕊依旧在一旁嘴里说着什么，但隔得有些远了听不清楚；而小牡丹则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下巴搁在两个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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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荣康又被骂了，这次还挨了板子。
　　这回就连养花的老夫妻两个也看不下去了，问着荣康：“怎么回事，这怎么又死了一株？”
　　荣康忍着背上的疼痛，同样一筹莫展地站在那株死掉的牡丹面前，未几叹了口气：“这花恐怕和我没什么缘分……要不这些牡丹还是你们来养吧。”

　　现在这园子里牡丹花成了棘手货，整个荣府上下都避之不及，谁还敢在这个时候接手？老夫妻连连摆手：“一直都是你在养，你要负责到底呀。”
　　荣康没有办法，他心里也无奈的要死，现在什么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怎么这些牡丹花还是一株接着一株的死呢？
　　他点了点小牡丹的花瓣，像是祈求：“拜托你可千万别死了，要是连你都死了，我估计就要被赶出府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感觉这小牡丹像是在和他点头。
　　再一看，只是风吹的花在晃动罢了。

　　到了晚间，花园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月儿先道：“这下连芯蕊也没了，还真有些不适应……往常都是她最爱热热闹闹地说话。”
　　其实月儿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最近她和芯蕊有时连化形都化不完全，随时都能感觉到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只是芯蕊的灵力比月儿高上那么一些，月儿还以为她自己会先死掉，没想到却是芯蕊先走了一步。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心里还是不好受。

　　春红看了眼月儿，想说点什么，但又生生止住了。

　　月儿又问小牡丹：“我看今天白天荣康蹲在那儿和你说话呢，他说了些什么？”
　　小牡丹：“也没什么，就是叫我别死了，不然他就要被赶出府了。”
　　月儿想起芯蕊，忍不住抱怨：“哎，别的不说，这事还真就有这么晦气。之前那老头老太虽不说把我们照顾的十足好，但也没见谁死掉，怎么换了荣康之后就……”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春红拉了拉袖子。
　　月儿奇怪地看了眼春红，问她怎么了，春红又尴尬地说没什么。

　　小牡丹化成人形之后就爱四处走走，虽然以她们现在的灵力根本就走不出这个园子，但对于拥有人形不久的小牡丹而言，这仍旧还是一件新鲜事。见月儿她们也没什么要继续说的，便自己去旁边散步了。
　　等小牡丹走了，春红才看了月儿一眼。
　　月儿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怵，询问发生了什么。

　　春红确定小牡丹距离她们有一定距离听不见她的话了，才拉住月儿道：“你不觉得……那小牡丹有些不正常吗？”
　　“她怎么不正常了？”
　　春红回想着小牡丹容光焕发的皮肤，向月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不觉得她气色好的有些不正常吗？自我们被移植到了荣府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哪朵牡丹花能拥有她那般好的气色，感觉就跟吸食了什么灵力仙气一样。”
　　春红这么一说，月儿才觉得是有些奇怪。

　　明明之前慧根不足就连话都说不了的瘦小牡丹，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开了口还拥有了化成人形的能力。回想起来，也正是从她拥有这些能力开始，就有牡丹花开始死掉……
　　月儿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上春红的目光。
　　春红道：“你还记得芯蕊死之前，和这个小牡丹吵了一架吗？我现在想来，感觉这小牡丹好像格外维护荣康。记得之前白黎也说了荣康的不是，结果第二天就死了。所以那天芯蕊数落荣康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妙，果然第二天她就死了……虽然说芯蕊灵力在流失，但也不至于前一天还好好的，隔天就死的连叶子都掉光了吧？”
　　月儿想的更远：“那我们的灵力是怎么流失的？”
　　春红害怕地看了看月儿：“你今天当着她的面说了荣康，可要担心了！”
　　虽然不知道小牡丹用了什么法子，但月儿和春红已经认定了牡丹花朵们的死一定和这之前最不起眼的牡丹花之间有关系。

　　果然到了第二天，月儿也死了。
　　园子里的牡丹花就剩春红和小牡丹两朵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春红心里害怕的不得了，她为了维持灵力连人形也不敢化，更不敢打盹，就怕自己睡着后就会被这恶毒的小牡丹吸食了灵力。
　　小牡丹化成人形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后，看着紧张的春红，有些奇怪。
　　“姐姐今天不出来活动一下？”
　　春红抖了抖：“不用了，我觉得不是舒服。”
　　“怎么会突然不舒服？是害病了吗？”
　　看着小牡丹伸过来的手，春红吓得尖叫起来：“别碰我！”
　　小牡丹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许久，她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你这是在害怕我？”

　　春红感觉周围的氛围从未这么恐怖过，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是你，我知道是你，你为了自己能化成花精，把大家的灵力都吞食掉了！”
　　这里不是仙山灵地，没有仙气可供她们修炼，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化成人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吸食了其它花精的灵力，以同类的生命成就了自己！
　　见小牡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春红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样根本成不了花仙的！”
　　小牡丹伸手掐住了春红的花茎，锐利的指甲在上面划出一道口子。
　　“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花仙，当花仙有什么好的？”

　　那是为什么呢？那她是图什么呢！？

　　春红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失，她的灵力随着自己花茎上的伤口悉数流进了小牡丹的指间里，她想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

　　“我才不要当什么花仙，我要当人。”

　　终于，春红的叶子也落在了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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