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美丽的蔷薇城堡，坐落在帕斯特大陆人迹罕至的一角，神秘而引人探寻。

　　大家所知道的，只有城堡主人的名字，艾普顿，以及城堡里还生活着城堡主人的幼弟幼妹。

　　极少数知情者讳之不言，因为他们知道，在城堡里，居住着大陆上最顶尖的存在。

　　我轻轻走进城堡，往来的寥寥几个仆人见到我，恭敬地低下头。时间并不能消磨他们的记忆，虽然我离开了千年之久，但是，作为神之仆从，他们与神同在。

　　真的，距离我离开，已经千年了。

　　不知艾普顿怎么样？小爱欧娜和小雷亚是不是已经长大了？

　　我怀念着，轻轻漫步，踏进大厅，没有人，入目之处，一片昏暗。

　　城堡就是这样，那人不管事，艾普顿恣意妄为，随心所欲，把城堡布置成了这样一幅光线昏暗的地方。

　　如果她在，城堡里一定会开满鲜花，阳光明媚，一切的一切，都会生机勃勃。

　　走近餐厅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了人声——

　　“七殿下，您该坐在椅子上！”

　　“八殿下，您得先洗脸！”

　　这声音显然来自神仆，从耐心的劝说里，我完全可以想象餐厅里的场景：一个小布丁，不安分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另一个小布丁，顽固地拧着头，躲开神仆送上前来的温热洗脸帕……

　　我哑然失笑。不过……七殿下、八殿下？

　　我离开的时候，只有三位殿下呢。现在竟然又有可爱的小孩子出生了吗？

　　走进餐厅，果不其然看见两只可爱的小团子，天真而不失调皮，和他们哥哥完全不一样，倒是更像以前的小爱欧娜和小雷亚。

　　或许，艾普顿只是个特例吧？

　　那人的孩子，也许都是这般的模样。

　　可能，那人的小时候也是这样……

　　不能再想下去了……毕竟，那人是那般至高无上的存在呀！怎么能把她同小布丁联系在一起呢？谁都没有资格！

　　站在门口含笑凝视了两位殿下一会儿，我继续向城堡深处走去。

　　让我失望的是，我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特别是艾普顿、爱欧娜和雷亚——我熟悉的三位殿下。

　　正当我失望地在花园里随便走的时候，突然，目光瞥见那座尖塔顶层闪烁的微微光亮。

　　心思一动。

　　那人就住在那里，而且，据我所知的，自千年前，她便不曾再出来了，拒绝了黑龙王，拒绝了杜浔阁下与圣子大人，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她在小小的城堡一角开辟了一个异度空间，鲜少再露面。

　　哪怕对于她的亲生儿子，大殿下艾普顿，也一样。

　　因此，尖塔里的微光，不可能来自于她。那么，是谁在哪儿呢？

　　是想要待在离母亲最近地方的二殿下，爱欧娜？

　　还是崇拜母亲却又怨恨着母亲的三殿下，雷亚？

　　我走向尖塔，爬上顶层，站在门口感受着昏暗的灯光，指尖颤抖，猛地有种预感。

　　果然，是他。

　　他坐在宽大的红金色躺椅上，正在翻阅书籍，脚下，亮色的图案若隐若现。

　　并没有点灯，亮色图案是房间内唯一的光芒。

　　我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抬头，看见我，对我惊喜笑开：

　　“艾丽，你终于回来了！”

　　“殿下日安。”我凝视他，优雅行礼。

　　“不必见外。”他起身，示意我过去。

　　微笑着，我点头走到他身边。

　　千年不见，艾普顿俊秀如往昔，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丁点痕迹。

　　毕竟，他是神子啊。

　　母亲的庇佑，赐予他近乎无尽的生命。

　　“二殿下和三殿下呢？”我放松下来，问道，“怎么没见着他们？”

　　艾普顿神色一顿，“爱欧娜和雷亚离开了。”

　　“离开？”

　　“这城堡太小了吧？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当然会想要离开。”艾普顿回忆道，“你走了一千年，难不成还记着他们小不点儿的样子？”

　　“不敢。”我恍然。虽然心知小殿下们肯定已经长大，可真真切切知道他们离开城堡，离开母亲与兄长，我还是有些恍惚，有些难过。

　　“为什么不敢呢？艾丽。”大殿下认真地凝望我，“我说过，我想同你在一起，这话永远有效。”他褐色的眼睛深情而动人，“现在你回来，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吗？”

　　我避开他的视线，“抱歉。”

　　“没关系，”他好像有些失落，却还是绅士地吻了吻我的指尖，“我等你。”他说。

　　我勉强笑了笑，朝四周随意打量，目光落在椅子上倒置放着的书籍时，轻顿。

　　艾普顿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轻笑，不甚在意地把书掩起。

　　我们突然有些沉默，却不知沉默的源头在哪儿。

　　“想去看看母亲吗？”蓦地，他问。

　　有点儿心动，我打量他，辨别他这话真心还是假意。

　　“去吧。”他直视我，眼神无波无澜。

　　我点头，踩着地上若隐若现的光亮，靠近壁炉。

　　踏出最后一步前，我回头，恰好把光亮的全部图案收入眼底，然后，再次与艾普顿对视——

　　这位优秀的大殿下仍然站立在原地，脚下，亮白色的光芒闪烁着。

　　越来越亮。

　　亮得刺眼，照亮了整个房间，恍若无视了紧紧拉起的帘子，恍若外面的白昼。

　　心神巨震！

　　他！

　　我吃惊地捂住嘴，走出最后一步，却并没有撞在墙壁上，周身空间虚幻、扭曲，我再次来到了尖塔顶层的房间门前。

　　其实这儿不再是原地，我深知。

　　这里，是帕斯特大陆之神开辟的异度空间。

　　而我，能够无视神的结界，直接进入，那是因为我的能力——真实，看破一切虚妄、勘破所有黑暗的真实。

　　除了神，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真正的能力，包括曾经与我朝夕相对、情愫渐生的艾普顿。

　　他们只知道，我的能力，是无视神的结界。

　　这已经足够逆天了。

　　同样，这已经足够了，对于艾普顿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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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吾神的门口，我变得拘谨起来。

　　还有的，是无法抑制的悲伤，一阵一阵地涌上心头。

　　小心地推开门，我悄悄踩在地板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吾神坐在沙发椅上，舒适柔软的椅子，她也依旧坐得挺拔。

　　坐在那儿，吾神知晓我的到来，并没有抬头，继续她手上的事情。

　　吾神的手上，是一本打开的厚厚本子，她左手抵着本子，右手拿着一支鹅毛，银光随着她的动作，滑动在本子上，闪闪烁烁。

　　“吾神。”

　　她抬起了头，端详着我。

　　神很美丽，美丽得仿若二八少女，唯有一双眼睛，包容而温和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年龄。

　　其实，细数起来，神的真实年纪也不过千年。

　　念及此，我心绪起伏——

　　吾神是帕斯特大陆的神，与大陆一起诞生，一起成长。每一个帕斯特人，都是神的子民。

　　然而，人的贪婪总是无止境。

　　很久很久以前，吾神的二级侍从，神殿的那群疯子，背叛了她！

　　那时我尚未出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在我懵懵懂懂诞生的时候，帕斯特大陆上并没有神。

　　神殿统治大陆，他们宣称：吾神已陷入永久的长眠，神子不知所踪。

　　自小到大的认知都是如此，一直到我认识了大殿下艾普顿，这个失去了母亲庇护，永远停留在十八岁，每隔三年就会遭受一次记忆清洗的神子。

　　后来，我和艾普顿又遇见了永远七岁的爱欧娜和雷亚姐弟。

　　他们是双胞胎，身体好像被诅咒了似的，永远长不大，心灵却承受着不知多少岁月侵蚀下的记忆。

　　好在他们生性单纯乐观，在时光的洪流里，安安稳稳存活着，带着陨落的母亲给自己亲生骨肉的最后庇佑。

　　最后，我们认识了吾神。

　　那时候，我们只以为她是一位家境落魄的少女，自强不息，天赋惊人。

　　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包括吾神自己。

　　她结交了包括艾普顿在内的许多朋友，认识了许多知己——英俊潇洒的黑龙王阁下，外表冰冷而内心柔软的大剑圣，杜浔阁下，还有，善良的、亲切的神殿圣子，维多尼斯。

　　生而为人的吾神惊才绝艳，吸引了一众的追随者和爱慕者,逐步站在大陆的顶峰。

　　而据我所知，吾神亦是对黑龙王、剑圣阁下、维多尼斯大人与众不同。

　　或许是命运的巨轮旋转，兜兜转转下，神殿与吾神之间，再度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使有圣子大人在其中斡旋也一样。

　　只是这回，二者地位对调：神殿这个庞然大物，代表着大陆的最高权威；而吾神只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女子。

　　我只是吾神的朋友之一，偶尔听到吾神的伟大事迹，打心眼里替这个朋友高兴。

　　吾神同神殿的斗争持续了很久，也很艰难。

　　可事情进行到最后，谁也没有想到，女子竟然是陨落后的神明。

　　我想，吾神在知晓事情的真相的时候，一定感到很难受吧？

　　子民的背叛，亲生骨肉被磋磨，而自己的感情，也背负上了沉重的负担。

　　后来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不知晓。艾普顿殿下，黑龙王他们或许知道的多些，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的结果，对于不知晓吾神神明身份的我们来说，是出乎意料的。

　　神殿覆灭，吾神再临。

　　这是子民们在最后的圣经里知道的结局。

　　而我，作为吾神曾经的朋友，现在的小辈，还知道一些结局。

　　吸取曾经的教训，吾神几乎在大陆上销声匿迹——

　　她也或许一直记着神殿覆灭之时，浑身狼狈的大主教声嘶力竭的叫喊：

　　“帕斯特大陆不需要神！你不是大陆的母亲，你是大陆的刽子手！！”

　　这充满怨恨和诅咒的叫喊，让人闻之恐惧。

　　对于吾神，更是闻之心痛吧？

　　一切尘埃落定后，吾神安定好了大陆上的一切，除了她自己。

　　面对三位天之骄子的求爱，她拒绝了。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异度空间里。

　　一待，便是千年。

　　“吾神。”我再度唤她，没有行礼，因为我知道，她不喜这些。

　　她端详着我，目光柔软。

　　“艾丽……”

　　“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如同大海，暖暖的，包容着我。

　　“是的，好久不见您了。”我轻轻凑近她，在她椅子前面的地板蹲下，缓缓把头靠在她的腿上，“外面变化很大呢！我来的时候，瞧见了七殿下和八殿下，他们真可爱……”

　　“刚刚在外面，我听大殿下说，爱欧娜和雷欧离开了，不知他们如今是什么模样……”

　　“吾神，我们很想念您，您出来看看我们，好不好？”

　　她的手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安抚，更多的是疼爱。

　　“我也很想念你们，”她道，“可是，我有事情要做呀，我相信，你们都会好好的，是不是？”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我非常难过，难过的悲伤，快要把我淹没，快要让我窒息。

　　良久，我轻轻开口问，“那么……您有什么事儿呢？”

　　吾神温柔地抬起我的头，把手上的本子给我看：

　　马紫毒草，性烈，唇形科草本，耐寒耐阴耐干旱，呈α毒性分布，遇荨麻草呈γ分布……

　　一本毒草纲目，由吾神亲自撰写的毒草纲目。

　　“您不必……”

　　吾神轻轻合上本子，抚上我的脸颊，制止了我要说的话。

　　我难以忍受，终于哽咽着开口，“您知道艾普顿他想做的事儿吗？”

　　闻言，吾神愣住。

　　“他想汲取您的神力啊，吾神！”

　　吾神温和地抹过我的眼角，我这才感觉到，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从我眼里蜿蜒而下。

　　“吾知晓了。”她温和地答道，“我会制止他的，放心，小艾丽。”

　　“那您呢 ？”

　　我想，我是恃宠而骄了，仗着吾神的宠爱，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会好好的。”她笑开，美丽得胜过世间所有美景，“只要帕斯特好好的，我自然，也会好好的。”

　　“帕斯特所有氏族都是您的子民！您不该被他们束缚……”

　　“并没有束缚。”吾神打断我，再一次强调。

　　“并没有什么束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束缚……”

　　“……我在这里，很开心，很宁静。”

　　我有千言万语想要诉之于口，可一对上吾神的双眼，那双囊括所有的眼睛，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我明白你知晓的，艾丽，”吾神柔和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的出现，对于帕斯特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更何况，自神殿消亡后，大陆对力量的承受力不断减小，每一次出现，都是一次对大陆的重击……”

　　“我明白……”我泣不成声。

　　“几年后，也可能没有几年，我就要睡上一觉……”

　　神力制造的阳光打在地上，落下一片阴影，吾神凝视着明媚的、虚幻的阳光，眼神坚定，“到时候，帕斯特大陆就要靠你们啦！”

　　我怎么会不清楚吾神的话是真是假？

　　真实，看破一切虚妄、勘破所有黑暗的真实。

　　有时候，我庆幸着我这个与生俱来的能力；

　　但更多时候，我是如此地痛恨着它。

　　“离开吧，小艾丽。”吾神催促着。

　　从空间的波动，我能够感受到我在这儿愈久，给她造成的负担愈大。

　　但我知道，吾神让我尽快离开的原因并不是这个——她只是不希望我因为长久遭受空间辐射而受伤。

　　“您要保重！”

　　我啜泣着起身，以最最真挚的心看着她的眼，说出这句话。

　　“恩。”她浅笑点头，起身，目送我离开。

　　我紧紧地望着她，一步三回头，泪水住不住涌出。

　　空间扭曲之时，视线模糊间，我看见吾神庄严地行了个大礼，“吾佑吾民。”

　　下一次相见，面对的，或许是如同生而为人般的吾神，可我知道这机会有多么渺茫——

　　神殿的那次背叛，吾神已受重创，所以，她才会生而为人。

　　再来一次，结果会怎样，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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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尖塔房间，我沉默着离开，无视艾普顿的挽留。

　　至于艾普顿汲取神力的事情，吾神既已允诺，自然会处理妥当，哪怕犯错的，是她的亲生骨肉，也一样。

　　在吾神心目中，永远是大陆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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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再次离开了城堡，游荡在大陆上。

　　或许，有一天，我能够遇见爱欧娜，能够遇见雷亚，能够遇见许许多多曾经的故人，能够见证，吾神的奇迹发生……

　　时光能够记录一切，善恶、爱憎、好坏……

　　很多事情，都没有一个答案，也不需要这么一个答案。

　　就像我隐隐约约无法理解，为什么三位阁下会与吾神干脆分开；为什么爱欧娜和雷亚一定要远远地离开城堡；为什么艾普顿要以那般强硬的手段，汲取母亲的力量……

　　知与不知，其实，我无所谓。

　　拥有着“真实”的力量，自我诞生的千年时光里，最快乐的，不过是还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吾神只是个美丽的女子，艾普顿只是个间歇性失忆的少年，小不点儿们古灵精怪，吾神的追求者们花样百出……

　　现在想来，那时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是那般的宝贵，那般的美好。

　　如今，只能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只能……

　　惟愿……故人皆安。

《愿得自由》
一个关于格格的故事…… 据说，清朝的格格特别害怕奶嬷嬷，没有奶嬷嬷的允许，她们不能与额驸见面，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