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年少时

　　东京机场。
　　机场里标准的英语播音渐渐远离，接机大厅里充斥着各种腔调各种情绪的日本语。

　　我这才有些慌乱起来，这次果真是要离开家这么久，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待上一年时间。我那可怜的口语……
　　我叫杨安，十五岁，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初中生。为了逃避痛苦的升学考试，和家人老师自作主张的安排，我一意孤行地申请了一年时间的交换学习。

　　小学时候的好友牧娴，被家人带到了日本念书，因为和她通信频繁，在国内的同龄人中，我的日语算得上的上乘——虽然仅仅是可以点菜问路的水平。
　　于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同日本学校交流的名额自然给了我。

　　这次我如愿以偿地扛住了所有人的阻拦，磕磕绊绊地完成了出国前的日语突击培训，终于坐上了前往东京的飞机。
　　拉着行李箱走上飞机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战胜被分数和前程左右的感觉，让我一路上都感觉好极了。

　　可是当我站在机场接机大厅里的时候，那种豪迈激动的心情几乎荡然无存。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讲着一种我半生不熟的语言，同机抵达的乘客和前来接机的人们热情地寒暄着，我顿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以往在同学面前还可以显摆几句的日语，现在怎么想说出来，都觉得舌头有些打结。
　　“下了飞机，寄宿家庭的家长会去接你……”

　　对啊，会有人来接我的。
　　本来牧娴听说我要来日本，还想要我和她住在一起。可是无奈，我交换去的学校距离她的住处太远，老师便另外帮我联系了一个寄宿家庭。

　　那家的小孩和我同龄，并且和我同校。而且那个寄宿家庭的妈妈，我还和她通过电话，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拖着沉重的旅行箱，我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写着我名字的牌子。一个满脸温和笑容的妇人也正向这边张望。

　　忽然看到了希望的我飞奔过去。
　　“请问……您是手冢夫人吗……”

　　“是啊。你就是杨安吧？真可爱呢……”
　　忽然被眼前温柔的妇人夸奖，我顿时脸就红了。不过，想到自己的寄宿家庭有这样一个温柔的妈妈，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叫我小安就好。”
　　“忘了介绍，这是我儿子手冢国光，和你同岁哦……”

　　这才注意到，手冢妈妈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
　　修长的身材，茶色的短发，薄薄的眼镜遮不住他一双犀利的凤目，尖削的下巴，紧抿的薄唇，加上高出我将近十公分的个头……

　　那样的气场……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挺了挺胸。
　　谁说邻国人民的个头都不高的……

　　他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出自己的气场带给别人的困扰，客气地同我打了招呼，顺手接过我的行李箱，领着我往机场外走去。
　　虽然一路上，我尽力地想要和手冢妈妈愉快地聊天，可我那还有待提高的口语实在是让我有些狼狈。

　　尤其是前排坐着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冰山同学，让我更加紧张。真不敢相信，他和我是同龄人……
　　手冢的家是典型的日式庭院，附近的环境安静优雅，想到可以在这里住上一年，我着实有些兴奋。

　　一路上的尴尬在手冢爸爸准备的丰盛饭菜和手冢妈妈的热情招呼中一扫而光。
　　我拿出给手冢家人带来的见面礼，丝巾茶叶，似乎都还挺合适。

　　可当我拿起给同岁的手冢同学的礼物时，我递出去的手都有些犹豫。
　　一套网球主题的挂饰。虽然是钢质的，球拍和网球的模样，涂层也并不花哨，可我敢保证，眼前的冰山同学绝对不会在书包上挂这样的挂饰。

　　手冢妈妈很给面子地捧场：“是送给国光的礼物吗？”
　　我硬着头皮递上去：“听说手冢同学喜欢打网球，所以……请收下吧。”
　　“嗯。”

　　自然没有出现我臆想中“欣然接受”的场面，不过他还是收下了。
　　后天就要到学校报到，一路旅途又辛苦，手冢妈妈便早早打发我去休息了。

　　二楼一间对着庭院的卧室是我的住处。
　　洗了澡，爬上铺好的床，还没来得及反省我蹩脚的日语，睡意便涌了上来……

　　我一觉睡到了中午，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手冢爷爷在客厅尽头的院廊上摆着棋盘，和手冢爸爸对弈。
　　看着手冢爷爷同样一成不变的表情，我不禁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隔代遗传吗……

　　“你醒了？”
　　手冢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啊，是啊！”我赶忙转身。
　　他手里拿着一本精装的大部头，似乎是刚从二楼的书房出来。

　　“快要吃午饭了。”他从我身边走过，示意我下楼去。
　　午间的阳光正好，毫无顾忌地照在他身上，逆着阳光，他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炫目的颜色，那么近地从我眼前闪过。

　　虽然一直觉得和他的气场十分不合，但是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被那个侧脸迷住了……
　　“怎么了？”手冢一脸疑惑地回头看着傻愣在楼梯上的我。

　　我窘地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我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个话题缓解自己的尴尬，于是我想到了牧娴。

　　“手冢，你知道去冰帝学院怎么走吗？”
　　“你要去冰帝做什么？”狭长的凤目微微挑了挑，他的反应比我想象地要大些。

　　“我有一个朋友在冰帝念书。来到日本以后还没有去找过她。”
　　“哦。”他抬手指出方向，一边讲给我听。

　　虽然出国前，练习了好多次“如何问路”这种话题，但我还是在听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就已经搞不清方向了。
　　虽然知道手冢已经刻意放慢了语速，可是看着面前开开合合的双唇，我还是败下阵来，那感觉真想一开考就错过了一道听力题，懊悔着却怎么也追不上答案。

　　我无奈地咬咬嘴唇：“算了，还是让她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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