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迷航

　　夜里,她站在水房，打开水笼头洗手。
　　一个矮个子男人出现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柄□□，背倚了门框，神情困顿。
　　她回过身来，惊讶于女生宿舍楼夜半出现的男人。
　　“别怕，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他说着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她认出他就是报纸上的通缉犯，一个制造了十二起血案的连环杀手。
　　“说吧。”她淡漠地说，在窗台上坐下来。
　　他关上门，背抵着门蹲下，怀里紧抱着枪，枪口朝上，像溺水者抱住稻草。
　　“不要紧张。”她说，“这时这里不会有人来。这里是女生宿舍楼，洗衣的水房和洗手间是分开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走廊转角那间没有人的宿舍藏了七天。”
　　她淡淡一笑：“传说那个宿舍是闹鬼的，所以封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
　　她作了个毋须多言的手势：“我知道，我在报纸上看过你。”
　　“七天时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给我自己一个这么做的理由。”
　　“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的。”她仰起头来说，“只要你喜欢。”湿漉漉的头发在肩上滴着水，她把长发往后捋了捋。
　　“我活不下去，我也不让他们活。”他咬着牙说，“我给他们干活，他们却不给我工资。白纸黑字的合同啊……我们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地干，他们用我们赚来的钱吃喝玩乐……我去要工钱，他们竟设计陷害我偷东西……老子本想弄包炸药把他的房子掀了，”他看了看手里的枪，“还是用了这个……你还小，不知道世道人心的险恶……你真像我的女儿啊！家里穷，有病没钱治……如果她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你杀了十二个人，你说的只是前三个啊。”她抱了膝头坐着，很认真地听，“后面的，详细给我再讲讲，报纸上说得太简单了。”
　　他冷笑：“只不过是看有些人活在世上遭罪，发善心送他们到一个更好的世界去而已。那个小女孩，父母离婚了，母亲得了间歇性精神病，有一天把她倒拎起来放到煤气炉的火焰上，那孩子的一生就这么毁了！与其活在人间受种种屈辱，不如痛快地死掉吧！”
　　“我也想过杀人。”她望向窗外，幽幽地说，小巧精致的下颏微微上扬，“那时我和你一样，也是被逼得没有法子。父亲是个凶暴的家伙，一点也不疼自己的老婆孩子。他打我，往死里打。他说我和母亲一样，是天生的贱种，母狗，下流胚。我想杀了他。母亲差点给他打死……母亲逃跑了，他又来打我。”
　　他看着她俊秀却单薄的侧脸，觉得她仿佛是白纸剪出来的人儿，风一吹就会倒。
　　“后来我就在社会上混。后来我有了孩子。他打我，一脚踢在肚子上，血流不止。我以为我要死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我死，也不能让他活着。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她缓缓转过头，望向他，眼里闪着尖锐的光，“你已经杀了十二个人，不差这一个。帮我去杀了他，好吗？”
　　他叹息着苦笑了，点了点头：“好啊。我替你去杀你父亲。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你的人生还很长。我被他们抓住是早晚的事，请你替我活下去吧……”忽然，他微微拧起了眉，站起身来，上前一步，以便看得更仔细些：“你……”
　　窗子里没有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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