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右

　　两天后宋扬葭准时出现在姜右的门外。她不紧不慢地敲着门，仿佛笃定这家是有人在的。随着“吱呀”一声响，门后出现一张冷漠却不妨碍其美色的脸。宋扬葭满意地笑道：“你没有打电话，所以我就来了。我是不是很守信用？”对方没有说话，而她的笑也只维持了几秒。
　　这栋楼很老旧，楼层低矮且阴暗，加上姜右屋里没开灯，宋扬葭刚才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瞧见姜右的脸上蜿蜒着几道血痕。宋扬葭收起笑容，她的娃娃脸影响了她的威严，可是她的眼神却透露着寒气。她打落姜右虚挡在面前的手臂，径直闯了进去。屋里一如两天前一般简洁单调，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也没有带血的“凶器”。她心里有了计较，转过来抓住姜右的手腕。姜右还没有从上午的打架中恢复力气，只得由着她把自己拉到椅子上坐下。
　　“别人打的还是你自己划的？”姜右见宋扬葭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俯视自己，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顿时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他心里自嘲地一笑，从他第一次见到宋扬葭，他的尊严就被她踩到了脚下。于是他垂下眼帘不去看她，讥讽地笑道：“关你屁事。”
　　宋扬葭料到他不会好好答话，于是她欺身向前，右腿膝盖抵在他双膝之间，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按在他额头上，强迫他抬起头供她检查伤口。姜右的世界观又一次崩塌了，他想得到宋扬葭这么不讲理，却想不到她会这么蛮横。他自然是想挣扎，可是眼前这人凭借着上位优势以及他无法理解的力气，竟让他起不来身。
　　宋扬葭垂眸，正好撞进姜右震惊的眼神里。她很快移走目光继续查看伤口，冷淡地开口：“我练过武。”想着这话有歧义，便补充一句，“武当山的武。”
　　姜右的伤口在右边额头靠近眉骨处，看伤口的状态应该是别人用锐器自下而上划拉到的。好在姜右躲得及时，伤口不算深。
　　“打架了？”
　　“嗯。”姜右不情愿地低声回答。
　　宋扬葭站起身退后一步，在原地站了小半分钟，转身出了门。姜右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老赵今天给他打了电话，说要把工钱结算给他。姜右去了老赵家，听他说了十分钟关于“宋小姐”的好话，愣是一句都反驳不了。他回来的时候钱被人抢走了，他追上去结果被那人和同伙围殴，最后钱不见了，脸上也挂了彩。不想坏事变成了好事，宋扬葭看见自己脸上受了伤，一定是觉得自己对她来说没有用了，所以才走得这么爽快吧。
　　他揉了揉右边肩膀，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力气这么大，这下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了。他慢慢起身去把门关上，准备给老赵打个电话，说他可以继续在工地干活了。
　　老赵那边接起电话，听他讲完之后为难地说：“小右，你放着赚钱又光鲜的活儿不干，干嘛非要天天风吹日晒的受苦呢？”
　　姜右说：“心里过得去，不算受苦。”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宋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姜右沉默了片刻，没去反驳他根本不了解宋小姐是怎样的人，也没有说宋小姐见自己破了相转身就走了，只说了句会再想想就挂了电话。他还能再怎么想呢？宋扬葭已经走了。他不乐意接受那份工作，所以那份工作也及时地溜走了。
　　姜右摸出口袋里仅有的零钱，正盘算着这两天的伙食，又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
　　宋扬葭一手拎着药店的小塑料袋，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着门。看见门再次打开，她忍不住说了句：“这么有危机意识，怎么还会被打？”姜右知道她是在暗讽自己关门关得快。但他没计较这个，不耐烦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宋扬葭没答话，依然像第一次那样越过他大方地进了屋，这次倒没来拉他，只是说：“过来坐下。”
　　姜右站在那儿不动，目光定在她脸上，眉头微微皱起，稀罕地对宋扬葭说了一句很有礼貌的话：“宋小姐，你提供的工作不适合我，我现在的样子也不符合你的标准了。”
　　宋扬葭略过第一句话，只回答第二句：“你现在什么样子？毁容了吗？你放心，就算是毁容，我也可以送你去整回来。”
　　姜右没有挪动步子，无声地表明他的态度。宋扬葭把手里的袋子扔到桌子上，自己坐了下来，望着两米开外的姜右。她微微眯眼，好整以暇地审视着这个男人，有种自己是强抢民女的一方恶霸的错觉。
　　姜右这两天没有去上工，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爽。白色长袖T恤有些松垮，牛仔裤也被洗得褪色，可是这些都没有让他的外型有一丝减分。他的身材很匀称，目测身高有一百八十到一百八十五公分，长期的体力劳动想必让他锻炼出了肌肉。宋扬葭的目光在他的腹部停留了一会儿，唔，可惜看不见。
　　于是她的目光继续上移到他的脸上。宋扬葭可以想出十来个描述美貌的成语，可她一个都不想套用在姜右身上。在她看来，姜右是最纯粹的“美”，最简单的“好看”。怎么样的好看？不管，就是好看。可以让她一直看下去的好看，可以让她心情好起来的好看。他的眉形不用修就已经是标准的剑眉，他的眼里似乎含着怒气，反倒是给深邃的眼睛更添一分生机，他的鼻梁挺直，形状优美得恰到好处，红润的嘴唇此时抿得很紧，哦，那是生气的表现。
　　“你看够了没有？”她听见姜右咬牙切齿地问。她的手指愉快地在桌上敲打着，悠悠笑道：“快了。”姜右的伤口没有处理，脸上干涸的血迹他也没有去管。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即使脸上受了伤流了血，也别有一种危险又诱惑的美感。
　　宋扬葭想，自己终究不是恶霸，姜右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这谈话如果不换种谈法，怕是怎么都谈不下去。这么想着，她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配合着她的娃娃脸可信极了，连声音都柔和了些许：“姜右，你先坐下，我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没想到姜右竟是吃这一套的。他犹豫了一下，像是被她轻柔的声音蛊惑，走到在宋扬葭对面坐下，微微偏过头让宋扬葭给他清理伤口。
　　宋扬葭不是一个喜欢为别人服务的人，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姜右的侧颜时，心里不禁感叹，为美人效劳果然是一种享受。由于工作的原因，姜右的皮肤并不白皙，但他的皮肤质地很好，触感光滑细腻。“吹弹可破”，宋扬葭酸酸地想到了这个词。她用湿巾把血迹擦干净，用酒精替伤口消毒。她的手法不温柔，姜右也没吭声。
　　宋扬葭想姜右身上应该也有伤，目光在他上身逡巡了一圈，下意识地开口：“把衣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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