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右

　　聚餐那一天，宋扬葭先给周勤路打了电话。
　　“小白鹭啊，你警觉着点儿，你的新旧两位男神的关系进展得还挺快。”
　　“什么新旧，是新晋和现任。”然后她反应过来，“他俩关系好，你让我警觉什么？”
　　宋扬葭不怀好意地笑道：“亏你还是编剧呢！你男神这么多年洁身自好，你都不怀疑一下他的性向？你是一个合格的迷妹吗？”
　　周勤路立马就激动了，“两个男神在一起比男神和我在一起还要让人心潮澎湃好么！”她好容易才淡定下来，“不过我男神一向对后辈很照顾的，而且他以前也交过女朋友哎，这对cp没什么指望了。”
　　她又问：“为什么你怀疑我男神的性向，不怀疑酱油的性向？”
　　“唔……”宋扬葭望天，“酱油的性向大概是……醋？”
　　姜右和楚荆的关系和睦有利也有弊。好处是有一位演技过硬又深谙圈中规则的前辈带着，他以后的路会走得轻松一点；坏处便是，关系要是处理得不好，容易被人传成是“抱大腿”、“借人上位”。
　　周勤路说：“酱啊，不过就是一段单纯的，刚刚萌芽的友情么，你为什么总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
　　宋扬葭叹了一口气，“所处的环境一复杂，很多事情也会相应得复杂起来。”
　　比如说今晚的聚餐。
　　晚上一起吃饭的除了导演、编剧和楚荆、杨书蕾这种大牌，还有像林延、冯萱这种不温不火的演员，甚至有几个在电影里只露面几分钟的小明星也央着经纪人让他们在饭桌上露了脸，至于晚些时候会不会露得更多，宋扬葭就不得而知了。
　　主要的几个投资方宋扬葭都认识，大家见面寒暄了几句，便将谈话转移到酒桌上进行。
　　宋扬葭注意到楚荆对姜右是程度刚好的礼貌，既不冷淡也不热切，俨然是前辈对后辈的关照。反而是宋扬葭旗下的杨书蕾对姜右的态度很微妙。
　　杨书蕾生活的热忱在于表演，她相信实力多过运气。虽然她才是姜右正儿八经的前辈，虽然她听说过姜右在试镜中的表现很出彩，但她对于这个出道作品是别人奋斗几年也未必能追求到的男人，还是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他还拥有这么一张惹人遐思的脸。
　　酒桌上觥筹交错，各种恭维自谦的言语层出不穷，每个人脑子里面都在盘算着各自的心思。
　　被宋扬葭拉进来第一次投资电影的李董对她举杯，大笑着说：“宋董讲义气啊，这次这么好的项目，宋董能想到邀李某人来分一杯羹，和大家一起赚钱，我真是感激不尽。来，宋董，我敬你！”
　　宋扬葭喝了他这一杯酒，后面便接踵而来好几杯。
　　一个瞧着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眼睛在她和姜右、林延之间打了个转，笑得有些阴阳怪气，“小宋董不光讲义气，也有好眼力，不然怎么会找到李董合作呢？小宋董在生意场上风范真是像极了乃父啊！”
　　宋扬葭淡淡笑道：“郑董过奖了，论眼光我可比不上我爸。”我爸可是凭借着他的好眼光，才对我妈一见钟情的呢。她心里想。
　　郑董扯了扯嘴角，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宋扬葭喝酒并非来者不拒，喝够了意思就不再听别人劝酒。那些人勉强不了她，便转向其他人。
　　周勤路的酒品不好，喝醉了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所以她在外面都是滴酒不沾。桌上点的一扎果汁就是给她准备的。
　　季导一开始还劝说：“小周啊，楚荆不是你男神么，就冲着今天他在场，你也要给点面子喝一杯啊。”
　　周勤路的脸微微红了，宋扬葭在她旁边笑道：“季导，周编还没喝酒脸都红了，她要是喝了酒啊，最后遭殃的怕是我们呢。”
　　郑董见缝插针地说：“不过是一杯酒，小宋董说得太言过其实了吧。我记得周老先生是极爱酒的，想来他孙女儿的酒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周勤路欲哭无泪，可她就是没有遗传到她爷爷的酒量啊。楚荆颇有风度地给她的杯子里倒满果汁，笑着说：“我们这一众角色的命运都把握在周编的手里，她要是喝醉了，学孙悟空篡改‘生死簿’，那我们可不是都要遭殃了？”
　　大家玩笑了一通，也不再勉强。楚荆的酒量倒是不错，他也不介意在酒桌上交朋友，所以喝得很大方。
　　在场的五位主演，除了楚荆和冯萱，其他三个都和宋扬葭有些关系。杨书蕾和姜右是她公司艺人，林延不出意外之后也会签到蒹葭来。他们不好劝宋扬葭的酒，而杨书蕾的一线身份也允许她推脱一些。但姜右和林延既不是大牌也没有大靠山，即使他们的老板，或者说未来的老板在场，劝些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们两个到底是男人，虽然长相俊美——尤其是姜右，惹得几个投资商目光流连——但那些人还是更喜欢女人柔软的身体。
　　那几个小明星敬酒敬得殷勤，冯萱却坐立不安。她已经喝了好几杯酒，胃里在翻江倒海，头也晕起来。又一杯酒过来，她摆摆手为难道：“我酒量不好，真的不能喝了。”
　　那人不太高兴，想到宋扬葭在这里也不好来硬的，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呀，刚刚几位老总敬酒冯小姐都喝了，这还是我的面子不够大啊！”
　　冯萱只好硬着头皮灌下去。那人大笑着拍手，赞她女中豪杰，又给她倒上一杯。
　　宋扬葭见状笑了笑，“冯小姐这一杯酒下去得可不含糊，当得上是女中豪杰。不过吴总更是豪气冲天的男子汉啊，怎么能她喝一杯你也才喝一杯呢？”
　　李董在一旁起哄，“宋董说得对啊，吴总可是海量。人冯小姐喝一杯，你怎么也要喝三杯才说得过去嘛！”
　　那吴总“哈哈”干笑了两声，含糊道：“想不到宋董比我还怜香惜玉啊，那冯小姐就随意吧。”
　　宋扬葭对冯萱说：“既然吴总都这么说了，冯小姐就抿两口好了，待会儿用我的车送你回去。”
　　冯萱感激地点点头，抿了一小口。酒还没有下肚，她就捂着嘴跑了出去。
　　吴总笑得凉飕飕的，“宋董白做好人了，人家可不领情哟。不就是一口酒么，我就不相信吞不下去。”
　　酒桌上的一点事，弄不好就会变得很难看。
　　桌上大部分人都知道她的性格，有些事情不会放在台面上膈应她，但不代表他们会收起这种心思。比如这位吴总，对冯萱就是存了明晃晃的坏心眼。
　　他和宋扬葭不熟识，虽然知道宋家的背景，却不认为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会有多大能耐。他这么想不是没有依据。今天的饭局，宋氏集团没有派人出席，宋扬葭也仅仅是代表蒹葭。桌上的几位老板从辈分上说，她还得叫声叔叔，所以推脱了没坐在上位。这样看来，她也只是个影视公司的小老板。
　　其实不光他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觉得宋扬葭的父母支持她开影视公司是抱着玩票的想法，他们不会为了宋扬葭的一点兴趣就跟合作伙伴闹翻。
　　所以他说这句话，是冲着宋扬葭去的。
　　宋扬葭清楚这一点，但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是她旗下的艺人和生意场上的人撕破脸，也不想因为这点事就让今天的聚餐不欢而散。她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拿过酒瓶。坐在她旁边的姜右站了起来，顺势将酒杯接在瓶口处。宋扬葭怔了两秒，把他的酒杯添满。
　　这幅场景在其他人看来，是宋扬葭为了息事宁人让她的下属代她敬酒，以保全两边的面子。这是个比较妥当的做法。
　　姜右双手端着酒杯，用玩笑的语气说：“冯小姐在电影里面饰演我的妹妹，她不胜酒力，那只好由我这个哥哥向吴总敬酒赔罪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见宋扬葭这边表态，忙扮起和事佬，跟着玩笑起来，吴总只好假笑着受了他这杯酒。
　　回去的时候，宋扬葭才发现她和冯萱不顺路，便让周勤路的车送她回家。她坐在后座，闭上眼假寐，姜右坐在她旁边。姜右衣服上特有的香味混着酒味在她的呼吸间进入鼻腔，比酒精本身还要催眠。
　　她听见姜右轻声说：“你对女孩子的态度倒是很好。”她睁开眼睛，微微笑道：“同是女孩子，我也知道在外面打拼不容易，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喽。”
　　“那个吴总，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无视他。”
　　“原来你觉得我是这么没城府的人？”
　　姜右摇头，怎么会认为她没城府？他只是想着，依她的背景和性格，她会选择性地不把一些人放在眼里。
　　宋扬葭大概猜到他的想法，笑着说：“我跟你讲了我‘创业史’，你就真当我那么不要脸，天天打着我爸妈的旗号横行霸道呢？”
　　姜右笑了笑，竟回答：“嗯。”宋扬葭气结。他又说：“我以前遇到的那些有点权势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是这样。”
　　宋扬葭扭头看他，问道：“现在没有这种印象了？”
　　他没有回答，静静地直视前方，反问她：“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让什么李董撤换掉老赵的想法吧。”
　　“工程进行到这个程度的时候换掉一个包工队，对你的生意伙伴李董来说，肯定是吃力不讨好，所以他必然会从你这里索取相应的补偿。你原来说，你要利用一切资源往更高处走，现在又讲，不想一直依附着你父母，那么你就不会浪费有限的资源去做收益不大的事情。”
　　她回过头重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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