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

　　是夜，冷风呼啸而来，吹出一阵阵唰唰的声响。
　　室内还有些微弱的灯光，冯烈和他的朋友呼噜打得震天响，时不时还冒出几句食物的名字，也难怪，饿的不行却为了明天的比武今儿晚上是必须睡好的，也不知道明天的早饭，会不会还是那些个虫子？

　　白辰夕和楚语坐在灯光下，一个盯着桌子，一个看着烛火。共同行动，难得能在紧张中稍作休息，微弱的灯光，短暂的放松，有一点温馨；长夜漫漫，除了正事似乎没什么其他话可以多说，有一点尴尬；静谧的夜，秉烛对坐两相望的大好时机，伴随的偏偏是厚重的呼噜声，怎么看都有一点搞笑。

　　又休息了一会儿，楚语低声道，“走吧。”
　　白辰夕有些犹豫，外面看起来就满是寒意，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单衣，运上内力是不觉得冷，可哪怕一个不注意都会让冷风得了空子，生个病难受个几天谁也免不了，“怪冷的，将就将就算了。”

　　楚语刚要说些什么，突然顿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辰夕也觉察出不对了，往门口一看，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屋里进，看不大清。就见楚语起身走了过去，低头，弯腰，再抬手的时候，借着微弱的烛光白辰夕总算看清了，楚语正两只手指抓着一直蜥蜴的后背，蜥蜴耷拉着脑袋，似乎在装死。

　　“蝎子、蜥蜴、蜘蛛。”楚语说着又把手里的蜥蜴放在地上，刚一落地，蜥蜴噌的就跑出门外了。楚语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些药粉，洒在门缝里，虫子纷纷退了出去。

　　“这里安全了，我去厨房看看。”
　　楚语低声对白辰夕交代了一句，转身要开门，却见白辰夕一闪身就在眼前。

　　在楚语要独自出门的时候，白辰夕无法否认自己除了担心，还有一种情绪叫失落。其实该知道的，楚语接受自己的帮助，没有哪一个不是形势所迫的。怎么就一厢情愿的认为短短几日的相处，楚语已经一点点的能接受自己了呢？所谓默契，所谓同进退，也不过是有着共同的目的罢了。自己的心意楚语想必早就看出来了，而一直的姿态，无论如何解读...都是拒绝。

　　“我正好饿了，一起吧。”
　　心下不安，白辰夕用了“轻”字诀闪身到楚语眼前，简单的搪塞，然后，一路无话。
　　两人并肩而行，越往厨房走虫子越为密集。许是楚语身上带了药，倒是没一只敢近身。两人在厨房面前站定了，门窗缝隙里，正源源不断的往外爬虫子。

　　白辰夕皱眉，难不成里面有人在控制？条件反射的去看楚语，楚语正巧也转过头，两人换了个眼神。楚语径自走到门前一脚踢开，空无一人。
　　算是默契吗？白辰夕略带自嘲的一笑，走上前去，就见楚语蹲下捡起一只被砸晕的蜘蛛，语气里竟有些急迫，“是我大意了，下午的时候竟然没仔细看。”

　　白辰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发黑的顺着虫子看过去，果然...是从锅里爬出来的。忍不住退了几步，抵住门框，白辰夕觉得自己需要镇定一下，但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那我们吃的..？”

　　楚语若有所思的扔掉蜘蛛，听见白辰夕声音已经带了点崩溃，才想起来解释，“蜈蚣我检查过，是熟的还裹了点面，其他四样我就没仔细看。现在看来，只怕蜥蜴和蝎子当时只是让人弄晕了，至于蜘蛛和蚂蝗。那会儿就还在动。不过这些虫子并没有毒，只会让人神经在短期内有微弱的麻痹。”

　　“明天就不能打擂了？”白辰夕略微松了口气，眼下倒是正事要紧了，“这是用来刷人的办法么？”
　　楚语摇头，“不知道，按说这些虫子一般情况下不会随意攻击人，就算有人被咬了蜇了，明天也不见得一定会受影响。”
　　白辰夕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楚语又在屋里来来回回的找了许久，却还是一筹莫展。

　　“算啦，明天总会知道的。”明明刚才有过伤心难过不满，可这会儿见楚语脸色难看的厉害，白辰夕又忍不住想劝。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按说弄不懂这些虫子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走一步见一步就是了。

　　见楚语还是没什么反应，白辰夕鬼使神差的伸手拉过楚语，一只手轻按她的太阳穴，“先走吧，就是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嗯？”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这不是找人家拒绝你么，那么多次了，怎么就嫌不够呢？

　　楚语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抬头看了眼白辰夕，欲言又止。
　　“别忘了明天还要打擂呢，现在不养精蓄锐，难道等明儿擂台上边打边歇么？”
　　“你说的对。”

　　白辰夕和楚语并行，若是之前楚语能有这样的反应，不定心里多开心呢，可现在却是发苦。其实越来越擅长说服楚语了，越擅长就越了解，越了解就越想护着她，可是她...却究竟遇到什么难事儿都不愿意说。明明武功本事都不怎么保留了，甚至连楚济和陈晴遇到事儿都会和自己商量分析了。只有楚语，不说信任，连一点插手的余地都不愿给。

　　月光皎洁，虽不比日光明亮，却独有一番风情。小桥石林，树影水波，也算能看得真切。
　　白辰夕和楚语在溪水边的亭子里坐了，四面都是假山，除了厢房，也就这里是避风的好去处了。

　　“让我看看你的脉象。”刚坐定，楚语便开口，眼里的焦虑并没完全褪去。
　　白辰夕怔了一下，伸手给楚语，低头看过去，才发现楚语诊脉诊的很专心，脸上有些疑惑也有些凝重。突然就明白了点什么，“你，在担心我？”
　　楚语收回手，“脉象倒是没问题，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抬眼，见白辰夕眼里的惊喜，慌忙避开解释道，“那只蜈蚣是我逼你吃的，可虫子已经超过了我的理解，那...”言下之意，便是再也不确定吃下去的是饭还是毒。

　　“是毒，我也甘之如饴。”
　　许是黑夜让人容易倾诉，又或是楚语的担心给了白辰夕勇气，总之，有些话明知道现在说时机不好，却忍不住想试一试，“小语，我...”
　　“别说...”楚语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有些事儿，挑明了就收不回去了，对谁都不好。”
　　“我想试一试。”
　　不是不觉得自己冲动了，但既然开了口，白辰夕就决定了。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做不到无动于衷的让楚语独自担着一切苦苦思考，用什么办法都好，只是...想要靠近她一点，想为她分担一些。

　　“五年前，我记住了一个红衣的女孩儿，我很努力想留住她，却无能无力。现在她换了一身青衣，不肯承认过去，我想说服自己不是她，却发现能让我心动，让我心痛的，只有她。幸运的是，我现在有留住她的能力了，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小语，看着我...”白辰夕见楚语没反应，伸手想让楚语抬头，没碰到人就见楚语闪开了，两人在小亭子里过起招，白辰夕竟在短短交手几招之内把楚语制住。楚语满是惊讶的抬头，却看见白辰夕眼里的温柔的时候，再也转不开。

　　白辰夕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无比认真道，“我并不是要你这么快就接受我，只是能不能别再拒绝我的好意？你不必完全的相信我，告诉我你的难处，让我帮你分担就好。”真诚，真切，白辰夕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感情竟然会卑微到这种程度，什么都不要，却连为对方分担都要用这样的方式。可是，楚语的一点点担心，莫名的就给了自己勇气和力量，不由自主的迈了一步，顺其自然的忘记顾后果。

　　楚语没有应声，挣开白辰夕的压制，靠着亭柱，抬头，视线像是落在月亮上，又像在更远的地方。白辰夕也没说话，默默的等着。

　　“何必呢？”半晌，楚语低低的叹了口气，“螽斯羽，浮游翼，美则美矣，只叹......朝生暮死。”

　　“朝生暮死？”
　　白辰夕这回是真听不懂了，一贯的平平静静的语调，甚至让人觉得朝生暮死只是在感叹世事无常人生短暂似的。但是，楚语心软可不代表她多愁善感，硬要说起来她绝对是个感情凉薄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发奇想感慨人生？

　　皱着眉看向楚语，她闭着眼，仰着头，任由月光洒在脸上，挂上一点淡淡的笑，莫名的凄哀，那一瞬间，白辰夕觉得眼前的楚语如梦如幻。“朝生暮死”，楚语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身影也变得有些模糊，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白辰夕心里猛地一紧，心跳漏了一拍，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只手已经伸到楚语面前，差一点就要抱上去了。讪讪的收回手，心里的空虚和恐惧却不断放大，朝生暮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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