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失控

　　杰克孤身一人来到洗手间，皇室向来挥霍无度，就连洗手间都修的豪华无比，地砖白的发亮，刺痛杰克的视神经。洗手间此时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在花园热闹呢。

　　水龙头里流出冰冷的水，杰克低下头洗了洗脸，抬头看向镜子时一下愣住——镜中柯蒂斯也在看他。

　　杰克难以置信的回头，柯蒂斯就站在卫生间隐秘角落里，蓝色眼睛静静的盯着他，杰克感觉自己好像是那蔚蓝深海中的一尾游鱼，游不出大海，也无法逃离柯蒂斯的眼睛。

　　柯蒂斯沉默不语，上前将杰克拉到最角落的隔间，关上洗手间的门，把他堵在墙上。杰克喉咙干涩，心脏被挖去的部分重新流出血液，浸透四肢百骸，血液的余温充盈着他的全身。

　　两人静静对视数秒，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彼此。

　　“国王没死。”柯蒂斯低声道。

　　杰克惊恐的睁大眼睛，无法相信柯蒂斯带来的消息。

　　“他一直装死，就是为了引出你们。”柯蒂斯语速飞快，“你已经暴露，很快他就会回来找你算账。”

　　“那王叔呢？”杰克无法相信事情的走向突然变成这样。

　　“你还惦记他？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柯蒂斯看着他，“暴露的只有你一人，不要订婚了，放下一切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杰克慌张的摇摇头，“这不可能。”

　　柯蒂斯执着的拉起杰克的手臂，心疼的隔着衣服触碰他受到枪伤的地方，耐心道，“跟我走，和我在一起会很安全。”

　　“和你在一起只会毁了我。”杰克不再犹豫，表明拒绝之意，甩开他的手。

　　柯蒂斯险些被他气炸，一把抓住杰克的肩膀把他狠狠按住，质问道：“王权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重要到把生死置之度外？”

　　“你不明白，柯蒂斯……”杰克悲伤的看着他，眼里全是绝望，“我活在聚光灯下，只要这光亮一天，我就要当一天的王子……我只能是王子。”

　　“不明白的人是你！！！”柯蒂斯瞬间动怒，他搂紧杰克，愤怒的扯开他的西装外套，这王子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就连这具身体也不属于他。这身体未来或许是那个女人的，就连王子的嘴唇也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既然不爱我，为什么从一开始要引诱我，要亲吻我？！这个人就是罪恶，柯蒂斯的怒火熊熊燃烧，占有他，然后让他去当他的王子，以后他是死是活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杰克顺从的任由柯蒂斯撕扯亲吻，痛苦的流下泪水，他的手臂剧烈颤抖，手指痉挛着搂上柯蒂斯的腰，与他交换这绝望的，令人窒息的吻。

　　杰克的外套被丢在地上，衬衫被撕开，柯蒂斯的吻一路向下来到胸膛，凌乱的呼吸喷薄在杰克心口，卫生间的灯光亮的刺眼，柯蒂斯的呼吸像刀刃一样刺穿他的身体，杰克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眼泪顺着胳膊不断流下，他艰难的哀求道：

　　“停下来，柯蒂斯……别毁了我。”

　　柯蒂斯的破坏欲达到顶峰，他全身激动，心却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杰克的话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他一下子回到了雪国列车上那十七年，他绝望的看着杰克，这王子的心不完全属于他，自己永远无法拥有这个人。就像两条不同的铁轨，他们是驶在上面的不同的车，并排奔跑追逐，互相吸引着靠近，却永远不会有交汇的可能。交汇的那一瞬间，即是死亡。

　　杰克抽泣，外面的热闹喧嚣和他们没有一丝关系，他们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永远不能触碰对方。柯蒂斯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他放开杰克，什么话也没说，从口袋拿出杰克第一天给他的，他妥善珍藏随身携带的那盒烟，扔到垃圾桶里，毫不留恋的拉开隔间门，迈开长腿，转身大步离开。

　　杰克全身失去力气，他软着腿靠在卫生间墙上缓缓滑下，伸手拉紧卫生间的门，使它关闭。他蜷缩起身体，将头埋在膝盖间低声呜咽，像受了伤的动物，茫然的不知所措。垃圾桶里的烟盒柯蒂斯保存的很好，杰克跪着从垃圾桶里捡起来那盒烟，里面只剩下两支，他从地上的破碎的西装口袋里哆嗦着摸出打火机，抽出一支烟点燃，夹到微微发抖的唇间，用力吸了一口。

　　柯蒂斯脚步飞快，不料却在走廊尽头遇到公主，此时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搭理她，勉强扯出个笑就想离开，公主却不依不饶的拉住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柯蒂斯？”公主笑着问他。

　　“下午才到。”柯蒂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

　　“赶来参加弟弟的订婚仪式吗？”

　　“是的。”柯蒂斯表情僵硬。

　　公主凑近柯蒂斯，温柔的看着他，柯蒂斯身上的灰黑色外套有些褶皱和水迹，那是刚刚杰克擦上去的泪水，“看得出来你很匆忙，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公主笑道。

　　柯蒂斯尴尬极了，僵硬的站着，一言不发。

　　公主好奇的伸手将那些褶皱抚平，低声朝柯蒂斯道：“父王在边境还好吗？”

　　柯蒂斯沉默了几秒，严肃的开口：“国王已经去世。公主，节哀。”

　　“这不可能。”公主的手离开柯蒂斯，微笑的看着他，“若父王真的离世，你不会这时回来。”

　　柯蒂斯抬眼与她对峙，公主眼神通透，仿佛对一切心知肚明，柯蒂斯冷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公主双眼颇有深意，目光透过柯蒂斯看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柯蒂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走廊尽头什么也没有，杰克还在卫生间里面，并没有出来。

　　柯蒂斯拉起公主的手，轻轻的吻了一下。

　　“告辞。”他看也不看公主一眼，转身便走。

　　公主看着他外套上的褶皱痕迹，疑惑的发现就连柯蒂斯外套后背的部分也不平整……像是一双手揪扯过那样。

　　杰克坐在卫生间，外面下起瓢泼大雨，轰隆隆的雷声炸响。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外套被丢在地上，上衣的扣子被撕掉，杰克被冻得瑟瑟发抖，烟味冰冷，像水银一样灌进他空荡荡的胸腔，他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觉得窒息。他绝望的流着眼泪，觉得柯蒂斯带着自己的心离开了很远，再也不会回来了。

　　卫生间的灯闪烁几下，灭了。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偶尔的闪电带来瞬息光亮，雨滴敲击大地，奏响鼓声，杰克仿佛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停电了，停电带来一片混乱，人声鼎沸，杰克却静静坐在地上没有动，黑暗中烟头微弱火光闪烁，明灭不定，像他那颗被带走的，跳跃摇摆的心，他在卫生间冰冷的地上，坐着抽完最后一支烟，悄悄起身走了。

　　外套扔在原地，杰克手里握着那烟盒慢慢的走在路上，全城停电，就连路灯也是黑的，大雨瓢泼，就像有人把蔚蓝大海倒过来放在他的头上，那也许是柯蒂斯的眼睛，正在看着他，柯蒂斯一定很难过，眼里流出的泪水有这么多，把全世界打湿。杰克没有伞，冒雨孤独的走在路上，他边走边哭，雨水混着泪水沿着他的下颌流进衣服里，他全身湿透，衣服黏腻冰冷的贴着，像蛇的信子一样不断舔舐他的全身。他嘴唇冻得青紫，狼狈至极，艰难却坚定的缓缓前行。

　　他活在聚光灯下，只要有光，他就必须是王子，也只能是王子。

　　然而停电了，没有聚光灯。世界一片漆黑，没人再会注意他。

　　柯蒂斯烦躁的回到住所，躺在床上，就让他做他的王子去吧。柯蒂斯这样想着，别再接近他，别毁了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不应该认识他，不应该接触他，不应该爱上他，不应该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产生欲望，那样注定只有痛苦。

　　外面开始下雨，电闪雷鸣，房间的灯闪了几下灭了，也许订婚仪式正进行到一半，也许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柯蒂斯想，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

　　柯蒂斯关上窗户，周围一片漆黑，浓重的墨色像他化不开的恩怨情仇，他躺在床上，扭头看着窗外的闪电，天幕被火光利刃割开无数疼痛伤口，雨滴从那伤口中迸落到大地上，纷纷沸腾，像他心里的血。

　　他睁着眼，觉得自己对杰克的一切忠诚和爱意都是徒劳。

　　房门被轻轻敲响，柯蒂斯疑惑着走向门口。

　　他拉开门，闪电照亮的一瞬间，他看到浑身湿透的杰克站在门口，衣服包裹在他身上，显得他瘦小脆弱，他青白的脸上一片湿漉漉，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柯蒂斯僵立当场。

　　“柯蒂斯，”杰克颤抖着开口，声音在雨水显得潮湿而模糊，“毁了我。”

　　“求求你，毁了我。”

　　杰克恍惚的笑着，有种从高处把自己摔的支离破碎的痛快，一切都在这个午夜彻底失控，他抛弃了所有，却丝毫不觉得可惜。

　　电闪雷鸣，剧烈的风吹开窗户，将雨水带进屋内，屋里黑暗又潮湿，铺天盖地全是柯蒂斯的味道，杰克在这逼仄的空间内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他的后背贴在柯蒂斯胸膛，柯蒂斯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脖颈间，他转了个身回吻柯蒂斯，手在柯蒂斯身上不断摸索，用指尖窥探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液，每一寸皮肤。他想尽力记住这种触觉，将它烙在自己灵魂上。

　　柯蒂斯像一只委屈又忠诚的大狗，他把头埋在杰克脖颈，闷声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什么。”

　　“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雨水渐渐小下来，杰克蜷缩起身体，让柯蒂斯完全抱住自己。他停止哭泣，说话带有浓重的鼻音，小声却坚定道：“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真实。”

　　柯蒂斯动容，心里涌起温暖热流，激荡不休，他拉起被子盖住他们拥抱着的身体，被窝很快温暖起来。他伸出手摸着杰克的头发，像哄孩子那样对杰克说：“睡觉吧？我的宝贝。”

　　杰克点点头，在黑暗中疲惫的闭上眼睛。几秒后，天花板的灯闪了几下，亮了起来。

　　杰克睁开通红的双眼坐起，呆呆的看着灯光，柯蒂斯随着他一起坐起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全城电力恢复正常，来电了。

　　杰克从床上爬起，到处找自己的衣服，他的衬衫被柯蒂斯撕烂扔在地上，裤子湿透勉强能穿，但等他穿上才发现裤子的扣子已经不知道掉到哪去了。他只好捡起柯蒂斯的裤子穿上，柯蒂斯比他大一号，裤脚稍微长了一点点，裤腰也有点松。这不要紧，如果他挑三拣四，今天他就得光着屁股离开。

　　柯蒂斯下床把自己的外套递给杰克，沉默的看着杰克穿好衣服。柯蒂斯灰黑色的外套也有点大，杰克光着身子穿上，里面空荡荡的，直接蹭着皮肤，就好像柯蒂斯抱住自己一样。

　　柯蒂斯沉默的看着他，眼里看不出情绪。

　　他眼神躲闪，低着头不去看柯蒂斯。

　　“你那么勇敢，不该胆怯。”柯蒂斯站在原地。

　　“灯亮了。”杰克不敢回头，背对柯蒂斯走向门边。

　　“别再躲藏，杰克。”

　　杰克脚步一顿，背影有些迟疑，却仍然小心的拉开门，雨已经停了，地面全是水，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离开了柯蒂斯的住所。

　　柯蒂斯靠在墙上，将头后仰，深深呼吸，喉结上下滑动，鼻间酸涩，终于没再挽留。

　　杰克回到住所时灯火通明，屋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公主就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

　　“弟弟？你没事就好，大家都在找你。”公主起身把杰克从门外拉了进来。

　　“我能有什么事。”杰克坐下，股间的疼痛使他心情烦躁，如坐针毡。

　　“你是王子，不该深夜乱跑，我很担心你。”公主看着他。

　　杰克抬手，安慰一般拍了拍公主的后背。

　　“放松些。”

　　“你去了哪里？”公主盯着杰克的脖子，眼神开始变化。

　　杰克不自在的将外套领子拉高，遮住脖子。

　　“哪也没去……散步。”

　　“雨天散步？衣服都是干的？”公主好笑的看着杰克，知道他在撒谎，伸手去摸他的衣服，突然觉得这衣服有些眼熟。

　　杰克的衣服胸口处有些褶皱，是灰黑色的，宽荡荡的套在他身上。那褶皱的纹路太过清晰，灰黑的颜色也太过熟悉，公主不久之前分明看到另一个人穿着同样的外套，她甚至还摸过这件外套。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弟弟身上这件外套，是柯蒂斯的。

　　“……”杰克躲过公主伸来的手，解释道，“去一个朋友家坐了一会。”

　　公主尴尬的收回手，内心瞬间了然，惊讶之余也不点破，而是换了一个致命的话题。

　　“父亲还好吗？”她热切的看着弟弟。

　　“父亲已经去世。”杰克提高音量提醒他。

　　“我觉得他没死。”公主看着弟弟的眼睛，试图找出破绽，“你欺骗了所有人。你为什么这么做。”

　　“……”杰克沉默。

　　“你太极端，是你害了父亲？”公主质问他，“为什么？”

　　“为了拯救我自己！！”杰克难以忍耐，愤怒拍桌，冲她吼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在夺取我的生存权！！！”

　　公主从未见过弟弟如此失态，难以置信的捂着嘴巴，更确信了父亲遇害和杰克有直接关系。她恐惧的看着杰克，不住后退。

　　杰克眼神可怖，逼上去，“你还想知道什么？”

　　公主摇头，不敢再留在这里。

　　杰克挫败的去洗手间，他抬头看着镜子，发现自己脖颈处有一个明显清晰的吻痕，柯蒂斯的外套领子什么也没遮住，公主都看到了。

　　“该死！”杰克发疯一样拿起漱口杯摔在地上，又将柯蒂斯的外套脱下，拿在手里发死狠摔了十余下，赤着上身坐在一地残渣狼藉里，狼狈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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