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宿醉与无眠

　　再次醒来访夏已经坐在一部汽车的副驾驶位上。路灯光下，她首先看到的是前车窗下三个精致的《星球大战》人物手办，黑衣的维德和两个白兵，一掌多高。她侧过脸，再看司机位，便看到了干净整洁、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一丝不乱的皮肤白皙的男生小白猪张洪涛。这是访夏认识很多年的一个朋友，但只是通电话，许久都没联系过了，今晚怎么会在他车里？
　　访夏非常奇怪：“嘿，小白猪？”
　　张洪涛也歪过脸看着访夏：“嘿！醒啦，你才睡了十分钟了，我以为你要睡一宿呢。”
　　访夏：“我怎么会在你车上？我们几年没联系了？”说完她感到睁睛很晕，就又闭上了眼睛。
　　张洪涛：“你这人……我们晚上还在一起吃的饭呀！”
　　这真是奇妙的事情，酒后一起喝酒的人都忘了，访夏：“噢！对不起，喝多了，这一晚上好多事儿我都忘了！我是跟你吃的饭呀？”
　　张洪涛：“是，我吃了饭，你根本就没吃饭，你一直喝酒，没命地喝，拦也拦不住，不停地说话，说你虽然离开了他，根本没法在一起，但分开却还不能不想他，这种要断不断的状态让你无法再从新开始，后来你趴桌上，碰掉了三个盘子，我还扶你去吐过一次。我要送你回家，你不让送，还问我是谁，让我一边呆着去，周围人都另眼看我，我也不敢再跟你近乎了。你一个人醉酒打车，我不放心，就开车跟着你的车，眼见你去了一个超豪华的楼盘，我想肯定就是你说的那套前男友的公寓吧，我觉不对，就在楼下等着。上去十分钟你就跌出来了，趴在楼门囗大睡，你上衣被撕开了，胸口全都露着，嘴角上都是血，我就跟大门保安说了一下，他放我进去，把你接了过来，刚刚在上面发生了什么？”
　　访夏勉强睁开眼看了一下前胸，被撕开的两端分别被两个夹子夹着，显然小白猪张洪涛都看到了，不过，她现在没有精力顾这些了，她很累地：“谢谢啊，一言难尽啊……我是自己走出来的？”
　　张洪涛：“是。”
　　访夏：“那烦你送我一趟吧，回家。”
　　张洪涛启动车子：“没问题，你住哪儿？”
　　访夏：“广安门外，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广安门外红莲西里。”
　　张洪涛点点头，拿出手机查着GPS。
　　访夏说完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摸着自己的肩膀：“嘿，稍等，我的包呢？刚刚出来我背包了吗？”
　　张洪涛摇摇头：“没有，对呀，你的包呢？”
　　访夏：“你肯定吗？”
　　张洪涛点点头：“肯定。”
　　访夏知道自己是个非常护东西的人，醉了东西也会看得很严，她此前27年的人生从没丢过任何一样稍稍值钱的东西。挎包刚刚一定是在打斗中丢在那里了，作为一个居无定所、与陌生人同租一室的北漂族，她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包里，钱包、证件、钥匙、存折、各种卡。
　　访夏：“我得拿回我的包，我所有的家当都在里面。”
　　张洪涛：“你坐这里吧，我帮你去拿吧，几层几号？”
　　访夏想了一下，觉得不想让这种事再在朋友圈中扩散：“算了，还是我去吧。”她忍着晕眩和恶心，起身。
　　想到又要二进宫，又要纠缠不清，又要被羞辱，访夏就有点头疼。她立了一原则：不管那贱人又会换什么花样来羞辱自己甚至动手，都要只说一句话：“我来拿包。”
　　访夏来到了11楼前男友的公寓门前，惊着了，门是半开着的，里面亮着明晃晃的灯，她的包就在门后不远处，她进去拿起了包，可怕的是，她的余光看到了不远的地方有很大一滩血迹，闪光亮亮的鲜血，访夏摸着自己，不知道自己哪里会流出这么多的血。她大着胆子用正眼看过去：小王海燕跪在地上，头向右靠在那块乱七八糟的巨型绿松石上，她的身下就是那大片的血泊，血的来源显然是小王海燕右腮部——绿松石的一部分正插入小王海燕耳下，而小王海燕对自己流了这么多血这件事却安详地一动不动。
　　访夏第一感觉就是这是自己看到的一个幻像，因为访夏和杨乐为出门进门不止一次地被这个绿松石的尖端刮到。
　　访夏闭上眼再次睁眼，恐怖的场景还在，高亮的灯让细节毕露，太逼真了，完全超出了一个人可能的想象力，她一下子就醒干净了，访夏终于彻底确认了，这就是一个真实的场面，继而她听到了一声尖叫，吓了她一跳，全身鸡皮疙瘩，然后她发现尖叫的是她自己。
　　她不敢再在这里呆了，拎上自己的背包，迅速地逃向了楼道，她每走一步都要四下看下，生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但她又想尽快有人出现，最好是熟人，这个巨大、复杂的空间中就她和一个曾经熟悉的死人，让她怕得窒息。
　　离开现场来到楼道几秒后，她有了一点点微弱的理智，她开始思考：是不是刚刚自己把小王海燕给杀了？我有这么强？我恨她恨到这分上？不不不，再怎么恨再怎么恶心，我也不会想让她死啊？！但酒后的自己会不会很冲动？
　　她按开了电梯，只有她一个人，她恐惧地进去。她又在想着，自己是怎么结束跟小王海燕的打斗的，又是怎么离开前男友公寓的，但怎么想都是断片儿的，前一秒钟的记忆是，小王海燕坐在她身上，抓起她的头往地板上砸，后一秒就是坐在小白猪张洪涛的车上，任凭她想破脑子，中间的事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电梯下行，每走一层都像是过了一年一样长，她想尽快离开这栋楼，远离那可怕的场面。
　　开车门，见到小白猪的时候，访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嘿，我犯事了，她头撞在石头上，流好多血，一动不动。”
　　张洪涛瞪大了眼睛：“谁？要不要叫救护车？”
　　访夏感到此刻心跳得要命，心慌让她喘不上气，没有足够的气息能支撑她说完一句整话：“死了，已经，可能我干的，她死了！血流一片！一动不动，她死了，你懂吗？！”
　　面对已经神经质的访夏，张洪涛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访夏：“快开车，离开这里，快呀！”
　　小白猪启动车子，向外驶去，他不知说什么好：“别怕别怕，你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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